一
“如果，我还有选择的话……”
血染的大街上，一名男子，怀中抱着一名老人，拼命奔逃。他喘着粗气，流着眼泪，奔赴阴云密布的前方。
谁能想到呢……原本，生活不该是这样的。
“穗矢啊……穗矢啊……”
“欸，爷爷，怎么啦？”
餐桌边，一位发鬓灰白的老人，面前放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呆若木鸡，那是穗矢的外公。厨房间，油锅里翻滚着气泡，去壳的凤尾虾裹着酥脆的面衣，香味扑鼻而来。
“今天有天妇罗吃吗？”
“嗯，放心吧，你喜欢吃的，我都帮你弄到了！”
今天，是穗矢外公的生日。每年这天，穗矢都会开车送他到家里来做客，为他准备丰盛的晚餐。外公虽然患有高血脂，但依然钟爱油水，一年三百多天忍下来，只有在生日那天，才有机会放纵一波。
“哦……太好了……一年呐……就等这一天啊，嘿嘿嘿……”
“都八十岁的老头儿了，稍微也成熟点吧，哈哈……”
眼看距离饭点还有段时间，外公抹去嘴角上的口水，打算问问穗矢的近况。他看向厨房，慈眉善目。
“小店……最近生意还可以吧？”
这一问，一针见血。犹豫片刻，他转过头，面向外公，挤出微笑——
“嗯，放心吧。”
穗矢，是街角一家小餐厅的店主，以炸物为特色。直到两年前，这里向来都生意火爆，但后来因为城市内乱，经济遭受严重破坏，穗矢的小店一直门庭冷落。为此，他只得自垦田地，亲自躬耕，一部分收成充当食材，另一部分则用于交换其他的物品。
忙活了半个多小时，餐桌上一片金黄，十几个小碟中，各式各样的炸物均已到齐。外公早已迫不及待，他盯准一处，端起盘子，将碟中的天妇罗一股脑倒了进去。
“哦！这个我喜欢，给我多吃点啊……”
“好好好，都可以吃……”
面前这个老人，脸色红润，看上去高兴极了，就像看到父母回家的孩子一样。穗矢的面容中，也多了些许欣慰，虽然外公已经年过八十，但能有如此活力，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隐约间，人们逃难的声音回荡在耳中，穗矢心中一惊，扔下筷子，拉开卷帘，看向窗外——一架黑色的直升机，正悬浮在空中，闪着红光，如恶魔的双眼。街道之上，火光冲天，人们四散奔逃。
“糟了，是叛军！爷爷快躲起来！”
拉起外公的手，穗矢掏出钥匙，撞开木门，冲向小屋，打开地板上的锁孔，一条暗道映入眼帘——那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将外公安顿好，穗矢拉下总闸，只见周围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穗矢啊……为什么叛军来了，我们要躲起来啊……我不是经常跟你说，要像一个武士一样，正面迎敌吗？”
外公看着穗矢焦虑的样子，语气中有一丝愠怒。
“说什么傻话，这可不是看古书！你觉得我们打得过叛军？现在，只能保佑不被发现了……”
穗矢的餐厅外，一位少女，梳着黑双马尾，揪住了路人的衣领。
“赶紧通知所有人，十分钟内不撤离这片街区，一律处死。”
“我马上去……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地下室里，隐约传来广播的提示音，穗矢汗流浃背，瞳孔震颤。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就近的医院，已被炸成废墟，后院外，自家的汽车已被炸毁。怀中，外公已经血肉模糊，无论如何奔跑，也不可能再有办法救活了。
“爷爷！振作啊！”
老人用尽最后一口气，摸了摸穗矢的冰冷的脸颊，含笑而逝。
“不要啊——！！！”
不要从我这里，夺走那么多东西……
叛军占领街区后，很快便展开搜查，一方面搜刮财物，一方面清除后患。军令下达后，十分钟内未能撤离街区的，都将视为“叛乱残党”。
约摸十几分钟后，那双马尾少女察觉到餐厅内没有收拾掉的晚餐，心生怀疑。她带着几名士兵，对小店进行全面搜查，很快便找到了地下室，闯入其中，将二人包围。
“小伙子……为什么不听军令呀？”
“您看他的样子，真的没法十分钟内撤离这里啊！”
“是吗……真可怜呢……”
少女的双瞳，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直刺人心。踏着高跟鞋，她慢慢走上前来，目光中充斥着轻佻。
“是个帅哥呢……我可以帮你！待会我派人，送你到我的难民营，记得在那边好好干哦。至于这个老头，好像也活不了多久了……就算去我那边，估计也干不了什么事。既然这样，不如就……”
“求求你，不要杀了他！求求你，求求你……”
穗矢背过身去，趴在地上，紧紧护住外公。见状，少女竟神色大变，她将穗矢踢到一旁，伸出锋利的指甲，捅入老人的腹中。
“真不错呢，又有人在我面前秀疼爱了呢……太好了，哈哈哈……”
少女张开嘴，怒目圆睁，面色狰狞，尖锐的牙齿如饿狼般凶残——她嘶吼着，扑向墙根里的穗矢。瞬间，伴随着一阵剧痛，穗矢失去了知觉，眼前一片漆黑。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跪在地上，穗矢无法特别悲伤，无法特别愤怒，泪水已经流干，无法做出表情，有点像行尸走肉。
空气中，硝烟弥漫，拼命逃亡的人们，早已不见了踪影。燃烧的建筑旁，穗矢与外公依偎在一起，迸跳的火花声嘶力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安静却又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