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追逐她的眼眸，此时隔着满堂宾客和热烈沸腾的火焰，依然灼灼地看着她，饱含爱意。

    掌声比音乐声先一步响起，第一句歌声出来时，人群短暂地沸腾两秒，又急速地安静下去。除了甘甜，没人想到他会唱得这么好。

    大概是考虑到场的多数是长辈，还是在婚礼现场，周焕规规矩矩地选了首老情歌，名字叫《我的眼里只有你》。在场的人多数都能跟着他摇晃身子轻轻哼唱两句，目光不约而同地追随他。

    “我说我的眼里只有你，你是我生命中的奇迹……”

    他今天没喝酒，声音比甘甜上次听到的更清冽干净。音响的效果不太好，背景音乐声闷闷的，唱着唱着不知道是谁去调小了，人声把音乐声盖过。他吐字很保守，也没用太绚丽的技巧，只是站在那儿干干净净地唱了首情歌，人也是干干净净的。

    “让我们生死在一起，永不分离。”

    在篝火绚烂的火光里，飞溅的火星在他眼前炸开又消失。站在亮处的他唱这句时突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里有甘甜不曾见过的锐利锋芒。

    甘甜的心猛地跳动一下，鼓点撞击耳廓，周焕的表情转瞬即逝。

    下一秒，她垂在身边掩在方巾里的腕骨被人紧紧攥住。力道很大，动作带着固执和不讲道理，他的掌心上移，一根一根强硬地抻平她的手指，指尖钻入她的指缝，直至与她十指交握。

    这力道，似乎是想通过连心的手指，钻进她的心里。

    “你不动，他就不会看见。”

    在动作之前，沈虑压低声音在她身后说。

    他和于嘉寅的位置就她和周焕的身后，相隔很近。于嘉寅早已在活动开始后就满场乱飞地去找人喝酒，不见踪影。

    此时她的身后只有她，两人仅隔一个身位，沈虑微微俯身，就和她到了同一水平线。

    视线的焦点落在唱歌的周焕身上，神色自然，看起来无比端正清白。远处的人看见，也只会当他是听入了迷，无意识地改变了坐姿。

    没人会注意到他看似垂在腿边的手，已经灯下黑地强势握住了身边人的掌心。更没人想到他会以室友的身份，毫不客气地插入这段梦幻般甜蜜的恋情里。

    沈虑的掌心出了汗，热度和潮意都会浸入皮肤里，让人无可躲避。他的指尖绷紧隐隐颤抖，甘甜以为他是因为肢体接触又不舒服了。

    可看过去，只看见他昳丽泛红的眼尾和压抑的眼神，其中诉说的分明不是抗拒。

    这种氛围下，为她唱的情歌，沦为两人偷欢的背景音。

    “以后你想起今天，想到的是他在台上为你唱情歌？”

    他的声音因为兴奋泛哑，在她耳边滚过，与远方的闪电同时响起，一字一句地凿穿他的理智，“还是和我在他眼前偷偷牵手？”

    轰——

    天边闷雷响动，山风骤起，腿边的方巾狂乱地掀起一角，把两人交握的手遮得彻彻底底。

    甘甜手腕一紧，松紧绳一样的东西顺着他的手腕滑到她的，紧紧箍住，势必要为今天留下一个烙印。

    是一串非常普通的编织红绳，编织得很精细繁琐，但没有字母也没有隐藏的符号，看起来愈发像一根缠绕甘甜的红线。

    风把额发吹得蓬乱，乌云压在头顶，已经有人在退场，她在被飞舞的发丝遮挡住的视线里定定地看向沈虑。

    “你的呢？”

    沈虑淡淡笑了下，像是早知道她会这么问：“我的在心里，我记得，但你老是忘记。”

    “甘甜——”

    远处，周焕放下话筒，举着一把新郎递过来的折叠伞，边冲这边走边对她喊，“快走，要下雨了。”

    人群骚动，许多人站起来，在离开前帮着收拾场地。

    甘甜招手左手回应他，作势要起来，沈虑却不动如山地安静坐着，没有放开她手的意思。

    她的心跳得快蹦出口腔，理智被搅得一团乱，低头假装收拾东西，实则暗暗同他较劲。

    A092告诉她：【情感值够了，现在被发现也可以。】

    甘甜挣扎的手霎时间顿住。

    周焕快步走来，到她跟前的前一秒，疑惑的目光已经落在他们身上时，沈虑不动声色地在方巾下放开她的手。

    “你找我，是喜欢这种感觉吗？”

    紧紧相贴的肌肤，对方一丝一毫的生理反应都无法逃过，在他握住她的手时，他没有错过她急促的脉搏和呼吸。

    沈虑的问题从来都不需要答案，他说完，便当着周焕的面掀开了方巾，若无其事地揉了下脚腕，自然地看起来就像是坐久了腿麻，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但甘甜没有忽视他冷白腿骨上的一根细细的红绳。

    红线的另一端不仅绑在他的心里。

    他埋下了一根线，等待被人发现。

    可周焕看都没看他一眼，骨节有力的手举着伞，把风雨隔绝在她之外。自己弯腰利落地收拾摊子和方巾，宽阔平直的背在她眼前展开，山峦一样，似乎永远值得依靠。

    “好听吗？”

    擦肩而过时，沈虑听见周焕问她。

    “最最最最最好听了。”

    甘甜声音雀跃，略显刺眼的笑容印在他眼里，沈虑面无表情地放下地毯，看着远处挤在狭窄的伞下相携离开的两人。

    听了吗？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