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便开始顺着岩壁向上攀爬起来。
这一路并非全是垂直的陡坡,他们便以斜对角线的方式左右迂回着向上,好在并不是纯光滑的壁面,虽抖,但还都能找到落脚和着力点,景年虽没有武艺傍身,倒也应付得过来。
楚清奕为了她的安全,一直都跟在后面垫后,景年偶尔回头看他一眼,精力毕竟有限,未能全程紧盯着,待终于快到顶时,差点踩空,还是楚清奕在后面伸手扶了一把,他跟得紧,她便也放心许多。
头顶呼啸的风声近在咫尺,景年想到外面的环境,心中暗自捏了把汗,停下动作对下面楚清奕道:“殿下,外面风雪还是大的厉害,我们都千万小心。”
“好。”楚清奕回得很快,快到顶时他已跟了上来,此时正好在景年右侧腰部高度的位置,回话的同时顺带还安抚性地拍了拍她右臂。
景年一狠心,屏住呼吸一脚登了上去。
二人相互扶持着从裂缝中爬出,已是耗费了相当的体力,却不敢有半刻耽搁,继续马不停蹄地向山下走。
茫茫冰天雪地,时间似乎都停滞了,只有呼呼风雪和满眼一成不变的冰封之境,世人传言的果然没错,如此极地,凡人之躯怎么可能经受得住?
就连景年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走了有多久,眼前的一片纯白像是幻觉,将人困在一个望不到头的迷境里,整个世界只剩双腿机械地重复着不断向前迈进的动作,却永远看不到头。
……
“景年,若是这一次我们回不去……”
耳边似乎有声音传来,景年五感几乎已经麻木了,此时从呼啸的风声中依稀辨出这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没完全听清,却引起了注意,偏头向楚清奕看去。
这一路担心他伤势,景年都紧紧环着他右臂,二人几乎是相互支撑着在走,因此离得极近,他并不需要太大声,只要略微低头,就能听到他说话。
“也不是……若是回不去,也是怨我……”
这一次,景年听清了。
她愣住,下意识觉得他在说胡话,抬头的一瞬却僵住。
因为此时楚清奕肉眼可见的状态急转直下,即便在风雪天本就不会有多好看的脸色,与他现在相比,也被衬的算是好的。
他不止是脸色惨白,还有双唇,竟也呈现一种灰白的干裂状,眉眼下一片青黑。
“殿下!——”
景年浑身一抖,他却还在向前走,她惊骇间将人拉住想停下来细看情况,不料他身形竟如一片纸般一拉就倒,竟生生直接重重侧倒在地!
“若还能下山……就与父皇说……此生无法尽孝,来世当还……”
楚清奕是真的已经在说胡话了,景年哪见过这般场景,一摸他伤处,隔着衣物竟是沾了满满一手血,直吓得大哭,“殿下!——楚清奕!!你醒醒!不要睡!”
这种绝望的感觉像有什么力量紧紧勒住了她脖颈,大恸之下仿佛脑中什么东西啪的绷断,排山倒海的窒息感席卷全身,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发起抖来,眼前走马灯一样闪过景向薇许多关于楚承羡的记忆,又混乱地交错着这一世与楚清奕相识的种种,嗡嗡的耳鸣很快盖住了耳边一切声响。
眼泪断了线般滚落,景年有一瞬间仿佛灵魂出窍,意识抽离,悬浮在空中望着雪地上倒地的二人,却只麻木地望着,什么都做不了。
“楚清奕!我求求你!求求你——”
不管怎么用力拍打他的脸,或是重新用衣襟压住他鲜血淋漓的伤口,在他缓缓阖上的双眼前都显得如此苍白。
她不敢再停留在原地,踉跄着起身,拖住楚清奕双肩开始尝试着将人带着一起继续向前,木然的神情下,只有一个念头——带他下山。
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救他……
那么高大一个男子,她用尽了全力却只能以极慢的速度吃力向前,巨大的绝望几乎将她压垮。
百年过去,又一次身处绝境,还是救不了他吗?
这条冰封之路,竟就是一条无可奈何的轮回之境?
……
……
“景年!……”
“醒醒!……”
恍惚间,那苍白的冰天雪地间好像传来其他什么声音,模糊的视线中有几个晃动的身影,似是在向自己的方向奔来。
景年麻木地看向前方,终是抑制不住排山倒海的眩晕和疲惫,直直倒向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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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间有淡淡的檀木熏香,是能让人下意识放松的安神气味。
景年在深不见底的混沌沉睡中渐渐转醒。
她指尖刚一动,手腕便被翻过掌心向上,随即脉搏处压下一只手。
沉重的眼皮挣扎着动了动,终是睁开。
眼前正端坐着一人,一身白衣,周遭是简朴的一居室摆设,空间不大,光线略微有些昏暗,房内色调也很单一。
“你醒了。”
三个字,平稳的男声,有些陌生,却又莫名耳熟。
景年眼皮阖上又复打开,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慕……慕兮?!——”
她似是受到什么刺激,在下意识念出这两个字时脑间倏地炸开,巨大的震颤感直叫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竟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眼前的人……
是当年跟随在裴西左右的魔尊亲卫!——
一模一样、跟景向薇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如假包换,她绝不可能看错!
原来……木灵珠的守护者,一直都是裴西的人吗?!
可他为何竟能存在于世?!他不是魔界中人吗?
……
短短几秒,庞大的信息量几乎要冲破大脑,景年刚从昏迷中苏醒,哪经得起如此冲击,眼一翻竟直接又晕了过去。
“人可醒了?!我听到声音了!”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几乎踩着她晕过去的那一瞬进了来。
慕兮向走入的临风看去,一双眸子深不见底,手还保持着按压在景年手腕上的姿势未动。
“怎么回事?没醒?”
临风一袭深蓝色衣袍,高高梳起的发髻是许久未见的熟悉感,此时看到床上依旧紧闭着双眼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抽了抽唇角,明明方才在外面,他听到墨景年讲话了。
难不成这么多日过去,连他都盼出幻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