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冬和班山先生结婚了。
苏云庭回到家,看见的是丘妮和苏子坐在沙发的两端,面沉似水。没有苏瞻的身影,也没有苏瞻的笑声。
苏云庭有些纳闷:这个时间点不应该是做饭的时间吗?不应该是杯盘碗碟叮当作响、煎炒烹炸、大烟小气的吗?怎么有点不同平常啊?
想至此,下意识的吸了吸鼻子:没有油烟味。不会是饭都没有人做吧?
苏云庭放好钥匙,换了鞋子,进洗手间洗手。洗完手出来,端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还是没有起身或者和他打招呼的意思。
苏云庭一笑:“怎么?娘俩在这儿静坐呢?不吃饭了?罢饭?”
丘妮没有应答。
苏子一翻白眼,面无表情的说:“有酒喝,谁还惦记吃饭啊?”
苏云庭又是一笑:“谁请客?你请客?”
苏子拉长声音说:“我不请。是您的季冬季大教授请您喝酒。”
说完,站起身,把请柬塞给了苏云庭,转身去了书房。
苏云庭打开请柬,季冬和班山的结婚请柬。
苏云庭“呵呵”一笑:“好事儿啊。咋还不高兴呢都?”
丘妮站起身,没好气的怼了他一句:“高兴你个头。”
转身去了厨房。
丘妮暗自叹了口气:不做饭吃啥?孩子说说气话也就算了,大人不行。毕竟都累了一天了,成年人轻易不能生气,生气的成本太大了。今天生气了,明天早晨就是黑眼袋,水肿脸。学生见了议论纷纷,同事见了无端揣测。成何体统?唉!算了。毕竟他们认识在先,更何况,老苏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还是挺顾家的。虽然老苏很忙,但是只要他在家,他肯定是撸胳膊挽袖子积极下厨的那一个,也是拿着拖把拖地,干劲十足,有大刀阔斧、横扫千军万马的气势。早晨出门不忘记把垃圾袋带下楼,也不忘叮嘱一句:阳台窗子开着呐,别磕着碰着了,磕着碰着了我没时间处理,我可能在手术室,听到没?他说的话不是命令式的走时把窗子关上,而是,别磕着碰着了。他没干出什么经天伟业的大事儿,也没赚什么大钱,没有大富大贵,而是让儿女妻子跟着他踏实舒服。丘妮想这就够了。
丘妮一边做饭一边不停的安慰自己。
苏云庭微笑着走进来,随手关了厨房的门。从身后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好了,我只爱你一个。这么多年,你还……”
苏云庭刚想说你还不知道我吗?话还没有出口,丘妮接过话来:“凑合着过吧,还能离是咋的?”
苏云庭哈哈大笑。
丘妮也“噗嗤”一声笑了。
苏云庭把下巴颏搭在她的肩头,轻轻的在她耳边说:“今晚我约你。”
说完,吻了一下她的耳垂。
丘妮轻笑:“痒。”
苏云庭蹭着她的脸:“现在就想要。”
丘妮回头吻了一下他的唇。又埋头切菜。
苏云庭轻声嗔怪:“你还撩我?”
丘妮轻笑:“大宝在呐。”
苏云庭也轻笑:“二宝也快回来了。”
丘妮:“嗯。”
两人心照不宣。
丘妮继续做饭。苏云庭就抱着她,树袋熊一般。
耳边是苏云庭的情话和轻轻的喘息声,丘妮的心就醉了。去他妈的青梅竹马,去他妈的两小无猜吧。
苏瞻进门就嚷着饿了。因为丘妮和苏子娘俩都在为季冬结婚的事儿气恼,却忘记了接苏瞻。然而,苏瞻却没有像以往一样不高兴。
苏子赶忙接过他的书包:“幼儿园没管饭吗,今天?”
苏瞻不好意思的笑,小手放在嘴边:“嘘,挨罚了。”
苏子蹲下来,笑着小声问:“为了什么?”
苏瞻双手搂着她的脖子:“把夏逸撞倒了。”
苏子又问:“有受伤吗?”
苏瞻笑:“看你紧张的,没有受伤,都没有受伤。”
苏子站起身:“老师小题大做?”
苏瞻去洗手间洗手:“不是小题大做,简直就是神经病。”
苏子轻斥:“过分了啊。”
苏瞻举着手出来:“不说了,饿。”
说完,冲向厨房。苏子及时的拉住他。她知道,这个时候,通常应该是老苏哄一下老丘才对。不宜打扰。
饭桌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其乐融融。
丘妮:“二宝,爷爷说让你给季冬阿姨当花童。”
苏子一瞪眼:“嘿,还有这事儿呢?不去。”
苏云庭:“没啥。爷爷就是想显摆显摆,晒晒实力而已。你太大了,你要是也像二宝这么大,你也得去当花童。”
苏子一撇嘴:“我才不去呐。”
苏瞻一边扒饭一边问:“给钱不?”
苏云庭笑:“看见没?小财迷一个。”
苏子逗他:“给,给你个十万八万的。”
苏瞻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说:“oK,没问题。看在钱的份上,小少爷我就勉为其难吧。”
苏云庭笑:“你这都哪儿学的啊?”
丘妮笑。
饭后,苏云庭找了个机会,和苏瞻谈谈。
苏云庭说:“二宝,你当花童是当花童,咱不能使坏,听见没?”
苏瞻信誓旦旦:“你放心,我不像姐姐似的,一说起姓季的,恨的咬牙放屁的。”
苏云庭笑着纠正他:“那是咬牙切齿。”
苏瞻不好意思的笑:“对,咬牙切齿的。”
苏云庭给予肯定:“就是嘛,就得有素质,大气。”
苏瞻拧巴着手里的魔方:“你这不对妈妈挺好的嘛。”
苏云庭摸了一下他的头:“你这小眼睛还是雪亮的。”
苏瞻继续玩魔方,嘴上却问:“不过,我想问问,你是不是和姓季的想结婚没结成,让妈妈给撬行了?”
苏云庭笑:“还撬行了?跟谁学的?”
苏瞻倒诚实:“跟姥姥学的。”
苏云庭笑:“这话也就你姥姥说得出来。”
苏瞻手里没停,问:“我就问你是不是?”
苏云庭严肃的说:“不是。我倒问问你,你那么爽快的同意当花童,不是想使坏,为什么呢?”
苏瞻实话实说:“肯定有红包对吧?我想买一个玩具。”
苏云庭有点儿不信:“就这么简单?”
他的一双儿女,机灵着呐,鬼点子多着呐。
苏瞻确认:“嗯,就这么简单。”
苏云庭看着苏瞻不像撒谎的样儿:“成交。人家不给红包,爸爸给。”
苏瞻停下手里的魔方,看着苏云庭:“我想也是这么回事。人家不给,我就说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去的,你也能给。是吧?”
苏云庭哈哈大笑。他的这一双儿女,简直是天下无双。
第二天早晨,苏子送苏瞻去幼儿园的路上。
苏子问:“那么爽快的就答应了去当花童,是不是憋什么大招呢?”
苏瞻说:“没有。”
苏子看着苏瞻:“没有?”
苏瞻认真的说:“就是想挣点零花钱。”
苏子问:“干什么用?”
苏瞻实话实说:“相中了一个玩具。”
苏子笑:“那你可以和姐姐说啊,姐姐买给你。”
苏瞻说:“薄文哥哥说了,他给我买,我没让,我看他挣点儿钱也挺不容易的。”
苏子惊讶:“呦呵,还知道不容易呢?”
苏瞻拉着苏子的手,看了一眼苏子:“老苏不也说了嘛,爷爷要显摆显摆,晒晒实力。”
苏子一撇嘴:“你倒挺听话。还真上道。”
苏瞻说:“你想啊,人家不给我红包,老苏看在我演出辛苦的份上,是不是也得给点儿。”
苏子不得不佩服苏瞻的聪明:“还双保险?”
苏瞻说:“嗯,双保险。”
苏子提醒苏瞻:“下次再有这种不分敌我的打法最好提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
苏瞻没有保证,而是,说出了自己的观点:“我觉得你也没必要咬牙放屁的,老苏要是有个什么坏心思,是不是得被赶出家门?是不是得臭大街?”
苏子笑着说:“你能不能多看看书?还咬牙放屁?那叫咬牙切齿。还赶出家门?那叫净身出户。还臭大街?那叫身败名裂。咋那么没文化呢?”
苏瞻笑:“我知道,我在姥姥家看过这个小品。咋那么没文化呢?”
苏瞻学小品演员的表演,把苏子逗乐了。
苏子笑着叮嘱:“下不为例啊。咱俩得保持步调一致。听见没?”
苏瞻保证:“遵命。”
季冬和班山的婚礼上。宾客云集。
敬酒。
季冬唤了声:“云庭哥哥。”
只一声,便泪盈于睫。
苏子上去拥抱了她,在她耳边轻轻的说:“我要是班山先生转身就走了,婚礼都不要了。季教授,给班山先生留点儿面子成吗?季爷爷在呐。”说完,大声说:“你嫂子在这儿呐。”说完,让到一边,让丘妮面对着她。把丘妮的酒杯双手端着送到季冬面前:“给你嫂子倒满,倒满。”
季冬倒满酒,拥抱了丘妮,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对不起。”
丘妮一饮而尽。
苏子挡着班山先生,打趣他:“班山先生,你是典型的重男轻女。为什么只让男孩当花童,不让女孩呢?”
苏云庭笑她:“让女孩当花童,你也不合格了,别找存在感,长的太大了,还拿自己当小孩呢?”
苏子撅嘴:“你老没意思了。”
苏云庭喊:“薄文啊,你有意思,快把大宝领一边去,省着在这儿捣乱。”
班山先生笑:“苏子这孩子挺好的,聪明、通透。”
苏云庭也笑:“操心。”
班山先生给苏云庭的酒杯倒满:“谢谢你们能来,谢谢。”
苏云庭笑着说:“恭喜。”
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苏子拉着苏瞻到季琛身边:“季爷爷。”
苏子想,爷爷不是要显摆吗?那就在季琛爷爷面前晃悠晃悠,显摆显摆。
婚礼结束。苏子强颜欢笑的表演也随之结束。薄文一边开车一边小心翼翼的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一眼苏子。他很担心:“亲爱的,你是不是喝酒了?不舒服吗?”
苏子没有应答。
苏瞻侧过脸来问:“姐姐,你不舒服吗?”
苏子望向车外,依然不说话。
薄文:“苏瞻,你摸摸姐姐的头热不热?”
苏瞻摸了摸苏子的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头,说:“不热。”
薄文:“哦。”
下了车,苏子和薄文说再见,拉着苏瞻的手往家走。
薄文不放心,叮嘱苏瞻:“姐姐不舒服的话,记得给我打电话。”
苏瞻说:“好。”
转过楼角。
苏子说:“演个戏吧,苏瞻。”
苏瞻说:“怎么个演法?”
苏子:“生气会吧?”
苏瞻:“装作生气的样子呗?”
苏子:“嗯。”
苏瞻:“之后呢?”
苏子:“任意发挥吧。”
苏瞻:“什么目的?”
苏子:“出出气。”
苏瞻:“气谁?老苏?”
见苏子没有应答,苏瞻一笑:“估计老苏现在已经醉了,还知道生气吗?”
苏子:“不管了,反正姐姐是被气到了。”
苏瞻学着季冬的样子:“云庭哥哥。是这句吗?”
苏子“噗嗤”一声,笑了。
苏瞻:“还是表情?”
苏子恨恨的说:“都有。”
苏瞻:“明白。”
回到家,姐弟两个洗了手,坐在沙发上吃水果。
苏云庭和丘妮进屋的时候,两个宝贝一言不发、面沉似水。
苏云庭和丘妮洗了手,来到沙发边坐下。
苏云庭涎着脸:“二宝,给爸爸一半橘子。”
苏瞻不说话。
苏云庭又涎着脸对苏子说:“大宝,给爸爸一半橘子。”
苏子也没说话。
苏云庭笑着看了看姐弟两个,不解:“怎么?参加个婚礼,还生气了?”
苏瞻:“什么玩意?孩子比我都大了,还办个婚礼?不磕碜吗?我要是知道是这样啊,哼,打死我都不去,更别说当花童了。”
苏云庭:“红包没到手?肯定是红包没到手。”
苏瞻:“那还叫红包吗?”
苏云庭:“多少?”
苏瞻:“一个开店的,一个大学教授,我都不好意思说,太寒碜。”
苏云庭:“为这个生气?”
苏瞻不置可否。
苏云庭:“来,爸给补上。一千块,满意不?”
苏瞻看了看苏子:“姐,见好就收吧。”
苏瞻的一句“见好就收吧”,成功的逗笑了苏子:“你说了算。”
苏瞻接过苏云庭的钱。
苏云庭:“两小苏戏耍老苏。不过,有钱难买爸愿意啊。”
苏瞻:“你还愿意?都气死我了。”
苏子:“好了,别演了,露馅了。”
苏云庭逗苏瞻:“姐姐说戏演砸了,快把钱还给爸爸。”
苏瞻笑着跑远了。
苏云庭看着苏子:“你是姐姐,你教他点儿好的,行不行?”
苏子:“我够可以了,我还教他点好的?我还教他,云庭哥哥?”
苏云庭哈哈大笑:“当不了宰相,一句这都气成这样,小心眼。”
丘妮:“你能当宰相,我看你是很受用吧?”
苏云庭笑着说:“受用,很受用,十分受用,特别受用,那是的相当受用。行了吧?满意了吧?这孩子都跟你一样,小心眼。”
丘妮:“你心眼大,够炒一盘不?那晚上就有下酒菜了,爆炒猪心。”
说着说着,自己就乐了。
苏云庭笑着说:“看见没?文化人儿,骂人都不带脏字儿的。”
丘妮笑着说:“我没骂人。”
苏云庭笑着说:“没骂人,骂的是猪,猪。”
丘妮笑着:“快点滚屋睡觉去,见酒就没命。”
苏云庭涎着脸:“泡壶茶呗,猪他老婆。”
丘妮拍打他两下:“懒得理你。”
说着去泡茶。
苏云庭看见苏子还在吃橘子:“给猪爸爸一半吧?苏小猪。”
苏子就笑了。掰一块橘子放苏云庭嘴里。
苏云庭揉了揉她的头发,把身体靠在沙发上,嚼着橘子:“吃着我大宝的橘子,心满意足。”
苏子心里叹道:唉,真的像苏瞻说的,见好就收吧。怎么越大越斤斤计较了呢?真的当不了宰相。看老苏,一天天,潇洒自如、云淡风轻、行云流水的。挺好。
想至此,摇了摇头,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笑,也便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