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长和市委副书记的牵头下,政府落实了接下来的方向。
孙连城身负重任,又一次投入到紧张且漫长的工作中。
他将李达康解散的工作组重新组建起来,带着相关的工作人员,深入到群众中间。
好说歹说,程端阳总算同意,但依旧要看到政府的表态,安置好她的工人同志,老劳模才肯从矿工新村撤走。
孙连城只好点头答应,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您看,之前我们是做错了事,可现在已经在群众的监督和指导下,做了具体的整改。”
“您要在这里守着,我也让相关部门单位做出配合,只是希望您能理解我们,给我们改正的机会和时间。”
孙连城坐在程端阳身边,像一个做错事的晚辈,态度很是谦卑。
程端阳欣慰道:“我知道,你们那个吴书记是维护地主的坏人,你小孙不一样,心里还记挂着工人同志。”
“你放心,只要政府能把工作做到群众心里去,还有谁会放着舒服日子不过,成天把社会搞得乱糟糟呢。”
孙连城频频点头,说动程端阳搬到更加安全的地方,让她亲自选人加入政府的工作组。
企业、工人、政府,三方协调,相互沟通,才算是一个较为合理的解决方案。
而从始至终,程端阳都不知道石红杏的‘死讯’,她年纪大了,齐本安和林满江都不敢惊动自己师父,生怕对方承受不住。
可令齐本安没想到的是,师妹才走没多久,尸体还未找到,林满江就要在京州给她办追思会。
在此之前,林满江吩咐陆建设找牛俊杰讨要笔记本。
牛俊杰找理由搪塞了过去,无不感到心寒。
“杏才走几天,他们就开始卸磨杀驴?”
“林满江好歹是你们俩的大师兄,还有一点人性吗!”
面对牛俊杰的的控诉,齐本安同样感到无法理解。
“那几个笔记本里写了什么,你都看过吗?”
“师妹到底是什么情况都还没彻底定性,他们这么着急,肯定是有原因的。”
牛俊杰摇头道:“笔记本里写的都是红杏的日常琐事,没什么特殊的东西。”
“那就是说,林满江以为师妹在笔记里记了他违法犯罪的事实,着急讨要,是为了销毁证据。”
“不错,我和你想法一致,但不管有没有这回事,我都不可能让他们得逞!”
两人聊了一会儿,逐渐搞清楚背后的一切,也各有各的态度。
牛俊杰决定和总部那些人抗争到底,等处理完追思会的事情,就到京城上访。
齐本安劝慰道:“越级上报,何况你手里什么证据都没有,就算是国资委的领导,也不会受理的。”
牛俊杰红着眼睛狠狠摇头。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忍,工人工人他们看不见,集团集团他们不管不顾。”
“现在杏也没了,她的错我认!”
“可她背后的那些人,谁来认?”
牛俊杰抹了把眼泪,老实人也有被逼急眼的时候。
齐本安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多说,只是忍不住的感到心痛。
他知道牛俊杰此去会有多决绝,可最后的结果,只怕不会太好。
现在的齐本安已经对现实绝望,并不认为牛俊杰的孤注一掷能够取得什么好的效果。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重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神情苦闷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追思会当天,林满江亲自来到现场,表情肃穆的面朝石红杏的遗像鞠了一躬。
由于没有找到尸体,自然也谈不上什么‘遗体告别’。
事后他准备走,却被齐本安叫住。
林满江停住脚,转头望着他,声音冷清道:“红杏已经走了,我暂时不想跟你计较。”
“齐本安,你要记住,是你害死了师妹。”
“我?”齐本安觉得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林满江却极为认真道:“我早就告诉过你,正义往往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可你全都当成了耳旁风。”
“看看吧,老祖宗早就告诉过我们,斗争是没有好下场的,即便身为胜利者,我也失去了很多。”
“可能怎么办,红杏走了,你是我唯一的师弟,我心里还记挂着你,愿意给你机会,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他张开双臂,那副冠冕堂皇的样子,真是令人反胃。
齐本安冷笑道:“是该感谢你,那么敢问师兄,你给了我什么机会?”
林满江不在意道:“你自己选,谈谈吧,你想做什么,你能做什么,我会适当考虑满足你。”
“那如果我想做中福集团的董事长呢?”齐本安声音沙哑道。
林满江无动于衷,走上前,帮他整理了一下略显陈旧的西装,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
“本安,别再异想天开了。”
“当你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说明它们已经在你屋子里安了家,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难道就因为一两只蟑螂,你就要连整间屋子都丢掉?”
“就算你肯,别人也不肯。”
“好了,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吧。”
林满江没有趾高气扬的批评齐本安,毕竟对方已经失去了跟自己同台对抗的机会,还有什么必要把他彻底踩死呢。
他不仅不会做这种事,还确确实实的给了齐本安一个‘机会’,打发这个师弟去矿工新村,帮助师父代表工人群体,协调政府和企业三方的工作。
“当你发现一只蟑螂时,说明它们已经在屋子里安了家,繁衍后代,越聚越多。”
同样的一句话,徐朝阳也在说。
对他而言,最近的好消息是,去京城开会的钟书记回来了。
坏消息却是,钟书记和上面的沟通并不怎么顺利。
他落地京州后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自己的未来女婿,两人此刻正在书房内交流情况。
“触目惊心啊,这些年时间,光是京州中福造成的国有资产的损失,就高达近千亿。”
“兹事体大,上面为保持平衡和安定,提出内部处理,切莫声张。”
钟承平喝着茶,望着窗外的景色悠悠叹气。
徐朝阳也感到吃惊。
“近千亿?”
“怎么会有这么多?”
他刚开始预估时,认为百亿就算顶天了。
可万万没想到,贫穷还是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
普通人一辈子能够赚个一百万,都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圆满了。
千亿.......那得是多少个普通人?
“怪不得打破头都想进来,唉,我也可以谈,我也可以爱国啊。”
徐朝阳晃了晃脑袋,算是能够理解上面的做法。
中福集团的问题当然可以查,无非是一个黄老爷而已。
穷鬼的钱三七分成,七成还是人家的。
可黄老爷也不过只是刘都统的一条腿,还只是其中一条,刘都统背后呢,当然也还有更大的存在嘛。
中福背后,就算不提他们的上级监管部门,多个重要的位置,加上‘弱势群体’,拔出萝卜带出泥,一刀下去就得伤筋动骨。
在这样的局势下,钟书记想查,人家还得说他多管闲事呢。
“好在具体的情况我已经如实上报上去,至于究竟该怎么做,还是要看他们的。”
钟承平倒也很能看得开,自己身上没有责任,明哲保身,已经是颇为不错的结果。
徐朝阳点点头,对此也表示认可。
钟承平及时转移话题,开口道:“不说这些了,我问问你李达康的情况,你具体调查的怎么样了?”
“我正要找您汇报呢。”
徐朝阳坐正身子,徐徐开口。
“根据我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李达康早在五六年前,就已经和中福集团的林满江牵扯不清。”
“他自己倒是不贪不腐,这一点谁都没法说。”
“可李达康时任京州市委书记期间,为了京州的城市发展,多次利用手中权力,为当地的企业行方便。”
“长明集团的发家是因为保险,傅长明起家的第一块地,就是林满江从李达康手里拿到的。”
“另外,无论是矿工新村的项目,还是那五个亿的协改资金。”
“坦率的说,具体操作就是,李达康有权,林满江有钱,两人左手倒右手。”
“一个求财,一个求名声政绩,配合的很好,而且这么多年,从没在明面上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当然,当年他有丁义珍可以甩锅,现在嘛,自然也有别的什么人。”
钟承平安静听着,了解完具体情况后,心领神会道:“你担心他这次会故技重施?”
“林满江认下所有,政府和‘六二八’的事故责任,自有吴雄飞去扛。”
“李达康就算面对上面的追责,也能金蝉脱壳,再次为自己开脱?”
徐朝阳点头又摇头。
“原则上来讲是这样,但李达康之所以是李达康,就在于他绝不可能只做这么一点。”
“我猜测他下一步,会尽快和自己的老婆、女儿做切割,接着再奉上中福集团的人头,确保自己平稳落地。”
钟承平对李达康的了解并不深,可这话听着就像是他李省长能做出来的。
“你会让他得逞吗?”
钟书记抬起头,笑着看向了徐朝阳。
徐朝阳摇头道:“您没回来前,赵小惠和我见了一面,她就算再蠢,不可能不留反制手段。”
“李达康太善变了,比一个女人还要变化多端,不然也不会有‘官场变色龙’的称号。”
“可惜的是.......变色龙,它不是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