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鹤年和平安选择的路一开始看似平整,可走过一阵之后才发觉尽是山丘。
他们凌空俯瞰,那起起伏伏的山连着山,看着就累人。因此宁鹤年很想偷个懒,从旁边的平地上绕一绕,哪怕那边根本没有路。
这一饶可好,两人彻底迷失方向,四面都是高山,那条隐隐约约的土路可完全不见踪影了。
两人只好随心所欲地四处找路,才越过一个山丘,面前便出现一个布满浓雾的山谷。
“哎平安,你看那底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宁鹤年出声提醒。
平安点头附和:“我也瞧见了,我们下去看看?”
宁鹤年应声,率先驾着展意笔下落,才看清云雾之下掩藏着一个山洞。
两人的脚齐齐踩在石路上,宁鹤年回头望望,尽是森森深山,不禁有点心里发慌。
“平安,我怎么觉得……这地方那么阴森啊,不会从哪儿冲出来一个女妖怪威胁我交出色相吧?”
平安下意识想起蝠尊,浑身都冒出鸡皮疙瘩来,不可置信道:“比如……蝠尊?”
宁鹤年险些吐出来:“呕——你可别提她,我真要把去年吃的饭吐出来了。”
上次吃人间五谷确实是在去年。
平安无奈一笑:“那我们还要进去看看吗?”
宁鹤年摆摆手,从兜里拿出一张符,展意笔随意动两下,便有纹路描在上头。
符纸落地变成一个纸人,冲宁鹤年鞠了一躬之后飞奔向漆黑洞中。
“咱们有探路的小符,不必担心,先休息会儿吧。”
平安点点头,抱着手臂站在原地等。
宁鹤年则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打坐,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他的修炼也愈发勤勉,一丁点时间都不放过。
纸符跑进去许久未见踪影,平安正纳闷儿间,忽然听到一声动静。
他毫不犹豫掷出一张千机帖,随着一声铮鸣,一个人影隐约出现在树丛之后,暴露身形之后,毫不犹豫冲另一个方向逃走。
“站住!”
“怎么了?”宁鹤年直接被吓醒,平安长话短说:“有人跟踪还想偷袭,跑那边去了!”
“没事,你去追,我在这儿守着!”
情况紧急,平安只好答应下来,紧接着踏流身法启动,眨眼就不见踪影。
宁鹤年紧张地在原地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回来,正忧心忡忡地伸长了脖子看,平安总算回来了。
“抓到人了?”他挥着手问。
平安隔着老远摆摆手:“没有,我在这边看见一条路,快来!”
宁鹤年见状只好舍弃这边的纸人,跨上展意笔追上宁鹤年的速度。
如他所说,翻过这个小山丘,果然瞧见一条隐隐约约的土路,似乎同他们刚刚走的路延续上。
宁鹤年不禁感慨:“真不错!我刚才还担心你中埋伏呢,这么一看,还真找对了!”
平安并未说话,只是忽然落地,并且沿着小路快步往前走。
宁鹤年也赶紧落在地上,急匆匆跑起来追上他。
“平安你等我会儿啊!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你去哪儿啊?哎!”
他追着平安跑了许久,忽然脚下出现个什么东西,把他整个人都绊飞了出去!
“我去——”
宁鹤年的身体迅速穿过一道红色旋涡,然后狠狠摔在地上。
“……我去……摔死我了。平安你搞什么?”
他念念叨叨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这一转头,竟发现平安像一道烟似的就那么消失了。
“平……平安????”
宁鹤年想抓住他,却扑了个空,这才意识到刚刚的平安恐怕是假的。
他下意识摸出两张符,一张雷神惩,一张火魔降,以防不测。
环顾四周,他发觉现在正身处浮鹤宗的后厨,熟悉的环境并未放松他的警惕,反而更加犹疑。
不远处的灶台边有一老一小,宁鹤年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个小孩子正踩着板凳,努力够桌上的点心。
他身旁站着一个卷着袖子摆弄面团的老人,虽然年纪很大,但那仙风道骨的气质,还是让宁鹤年一眼认出这就是自己的师父,鹤追别。
鹤追别的年纪是八宗之中最年长的,无人知道他多大年纪,因为他活了很久,自己也不知道多大年纪了。
人一入拜门便会容颜永固,也就是你突破拜门的时候什么样,你此后就什么样。
除非你自寻还颜丹,才能把自己的容貌更改到某一个年龄段,比如姻缘门的门主纠水前辈。
但男修一般都不会费这个功夫,愿意用自己的百年修为当药引子,包括鹤追别,所以他一直都是一副老头模样。
那旁边这个小的,就是自己了?
宁鹤年试探着上前,想拍一下师父,手掌却直接穿过鹤追别的肩膀,才意识到自己相较于这个场景来说似乎是虚幻的。
“鹤年,再敢偷吃,为师就叫你把浮鹤心经抄上百遍!”
“啊……”
“啊什么啊?一个招火符这么久都画不出来,笨蛋!快去画!不许偷吃!”
宁鹤年瞧着幼年的自己脸皱成一团,十分不情愿地挪着步子,一步三回头地望着糕点离开。
鹤追别嘿嘿一笑:“馋小子!”很快他又露出些许疼惜,“怕是日前吃了不少苦,不然这区区几块糕点,哪有那么大吸引力。”
他边说边将糕点拿起来看。
山下买的,看着确实不错,不过人间做的小玩意儿,自己都几千年没吃过人间的东西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什么滋味呢……
要不然……(嚼嚼)
哦,原来是桃花酥,嗯……甜而不腻,十分适口。
那这块颜色淡的呢?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鹤追别上头了,一块一块尝,尝到最后,只剩最后一口的时候,成功画出招火符的小宁鹤年乐颠颠跑进来。
“师父!”
然后他话都没来得及说,就目睹了自己师父举着糕点,把最后一口丢进嘴里的画面。
这无异于天塌了。
“哇——我最讨厌师父了!师父太过分了!”
小宁鹤年哇哇大哭着跑出去,鹤追别一脸震惊,而后拿着空盘子追了出去。
“乖徒儿!为师再同你去买!乖徒儿!不要跑!”
宁鹤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瞬间想起和这个画面相关的回忆——
那是很小的时候,他很喜欢某个点心,师父买回来之后觉得很贵,想照葫芦画瓢自己做。
符篆师的手灵,心也灵,做什么是什么。但师父不许他吃,反而自己全都吃光了。
小宁鹤年盼了许久没得到,当时就哭出来了,后来……
他忍不住笑出来,逐渐捧腹大笑,笑着笑着却又觉得很感动。
虽然他很小的时候颠沛流离,但自从拜入师父膝下之后,除了这块糕点,就再也没有什么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就连这个糕点也是,虽然当时他没吃到,但是后来师父带着他去山下买了很多,也给他做了很多。
多到可以让他拿着到处分,还吃了很久才吃完。
再下山时,那个铺子的门面都因为鹤追别的消费而都扩建了几倍。
师父……
宁鹤年擦擦眼角的泪,还没感慨呢,一睁眼又被一股力量丢到一边。
他再次重重摔在地上,才发觉自己在一个石室中,眼前一道红色旋涡倏地消失,好似根本不愿多搭理他一样。
宁鹤年:?
是我的错觉吗?阵法应该没有情绪吧?
不对,可我真的感觉……
它好像很看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