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铃声由远及近，而何枝两人面前的交织重叠在一起的人影，像是被惊动一般，纷纷随风消散。

    何枝和毕芸躲到柱子之后，看到走入道观后便消失的福嬷嬷再次出现了。但这一次，她把青铜铃挂在了腰上，手中则端着一盏油灯。

    她双目无神，却驾轻就熟地向前走，仿佛脚下的路已经走过了千万次。

    何枝和毕芸一前一后，悄悄跟上了她。她们穿过长长的回廊，走过两重院子，才走到了最深处的主殿之内。

    主殿的门扇足有两米高，一米余宽，相对敞开。正对着门的是一座气派华丽的神龛，神龛垂下明黄色的流苏，一座深绿的玉石神像伫立在神龛内，垂眸下望，难辨喜怒，阴气森森。

    何枝看着神像的面容，越看越熟悉，试着凭空遮住神像的下半张脸，瞬间从那双狭长凉薄的眼睛认出了像谁。

    梅承翎，简直是和梅承翎如出一辙的眼睛！

    福嬷嬷放下油灯，点了三炷香，对着神像跪拜下去，“师兄，福珠没用，不仅没有控制住蚕虫，还害你失踪。”

    “就连蚕虫体内的血丝，福珠都没有取到。羽衣就差这一件材料就能做好了。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福珠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年近五十的福嬷嬷跪在地上，居然像个小孩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她哭了好一会儿，才从衣襟内取出一件透亮轻薄的衣衫，踩着梯子走进神龛，为玉石神像披上。

    “羽衣已经完成四分之三，师兄，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完成羽衣，助你成仙。”

    何枝从福嬷嬷拿出羽衣的那一刻起，就目不转睛地望着。

    她的空间里还放着一件类似的，但和这件散发着五彩光华、轻薄透亮的羽衣一比，简直是珍珠旁边的砂砾，玉石旁边的石头。

    何枝对毕芸指了指羽衣，打了几个手势。毕芸先是疯狂摇头，在何枝坚持后，才咬唇点点头。

    一声石子落地的脆响传来，福嬷嬷瞬间警觉地抬起头，转身向后，“谁？”

    她的双目失明，只能依靠声音辨别身边发生的种种情况。而现在，她听到了距离自己三米之外的东南方向，有一道人影向她急速奔来。

    福嬷嬷立刻举起青铜铃，对方刺过来的匕首重重击在上面，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

    面前的人一击不成，便立刻向后退去，似乎要转身逃跑。而福嬷嬷已经开始快速摇动手中的铃铛。

    几个倒吊在天花板上的小鬼随着铃声睁开了眼睛，它们肤色青白，长手长脚，像是蜘蛛一样在天花板上爬行着，并在受到召唤后一个接着一个跳下来。

    何枝向外跑了两步，只看到有福嬷嬷驾驭的小鬼追上来，却不见福嬷嬷。她情急之下，从空间中随手摸了一个鸡蛋，对着神龛前面的地板砸去。

    福嬷嬷果然被误导，以为她想攻击神像，脸上的表情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你找死！”

    何枝在扔下鸡蛋后转身就跑，而福嬷嬷则带着越来越多的小鬼追赶着她。

    殿内变得空荡荡的，过了一会儿，毕芸才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

    她有些害怕，犹犹豫豫地踩着凳子爬上桌案，又走进神龛来到玉石神像的旁边。

    羽衣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毕芸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睁眼后就要将羽衣从神像的身上拽下来。

    忽然，神像垂眸下望的眼睛抬了起来，它的眼珠转向了毕芸，对她露出了一分嘲讽的笑意。

    毕芸一惊，下意识后退，脚上踩空从神龛中摔下。在落地前取出一个道具变成软垫，才没有把自己摔成残废。

    而她再去看神像，神像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垂眸望着地上的人类。只是它嘴角原本就存在的那抹笑，怎么看怎么刺眼。

    何枝甩掉了福嬷嬷和小鬼跑进殿中，“羽衣呢？拿到了吗？”

    毕芸惊恐地指着神像说，“神像是活的。它会动！”

    “活的？羽衣不要了，现在就走！”何枝立刻相信了毕芸的话。

    在这些副本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存在。这也是她不敢用鸡蛋直接砸向神像的原因。

    如果冒犯了被供奉的神灵或者鬼怪，那在副本中的下场，可想而知的凄惨！

    而此时追逐着何枝的福嬷嬷也带着小鬼赶了上来。福嬷嬷手中的青铜铃铛不停，而小鬼也源源不断的出现。

    甚至那些会吐水的、被剥皮的、被抽出骨头的尸体，也不停出现在道观之内，随着铜铃控制声，对着何枝和毕芸围追截堵。

    何枝带着毕芸左挪右闪，她自己尚且能应付，但毕芸的身体素质很差，没跑一会儿就开始气喘吁吁。

    “何枝，你先跑吧。不用管我了！”毕芸也发现自己在拖后腿。

    何枝现在不仅要带着她在尸山鬼影中找出正确的逃亡路线，还要不停使用自己的异能凝出冰霜屏障，为她抵挡伤害。

    她劝何枝丢下她快点跑，但何枝却咬牙不放手。

    “两个人进来，两个人出去！”

    就在她们即将走投无路时，穿着黑色长衫的梅承翎忽然出现在不远处的水井旁。

    他对着何枝招招手，指着身旁的水井说，“跳进去。”

    何枝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衣梅承翎，又回头看了看下一秒就要扑过来的鬼怪。

    最终她还是带着毕芸冲了过去，毅然决然地跳进了水井之中。

    *

    “咳咳咳……”

    梅府的一处水井里，先是何枝爬了上来，紧接着是不停咳嗽的毕芸。

    黑衣梅承翎立在水井旁，明明也是刚从水中出来，但他的衣衫却滴水未沾。

    他凝视着毕芸的面庞，久久，才转向旁边大口喘息的何枝。

    “胆子真大，居然敢当着祖师爷的面去偷羽衣。”

    何枝勉强平复着自己呼吸，“祖师爷，不就是……不就是你吗？”

    黑衣梅承翎笑了，“福嬷嬷说我是他的转世，你还真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