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啊,我这是在哪里,老婆子呢,咱们该回家吃饭了。”
病床上的大爷,讲着胡话,表情惊恐,眼神飘忽不定。
面对本该熟悉的人,表现的却像个陌生人。
这是典型的肝性脑病。
“老头子,你别吓唬我,咱们在医院,你看,林医生就在身旁,跟上次一样,过来检查你的身体。”
“你谁啊,出去,叫我老婆子来,我只跟她说话,你们都出去!”
原本性情温和的大爷,此时像变了一个人。
易怒、暴躁,双目赤黄,整个人都带着几分诡异的气息。
“你再看看,是我啊,我一直都在这里陪着你。”
大妈眼中带泪,守在床边,她知道老伴的病情,也预想过这一天。
但看到自己最爱的人,此刻在遭受疾病的折磨,变的六亲不认,心里像扎了根刺一样,让她痛不欲生。
“大妈,你先出去,这里交给我。”
眼见病人情绪越来越不稳定,血压高的离谱,整个抢救病房里都充斥着一股子虐戾的气息。
林高阳摁住病人不停躁动的身体,示意一旁的护士,将家属请出抢救病房。
“林医生,拜托你了!”
家属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知道接下来的治疗很关键,她留在这里除了给医护人员添麻烦,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家属被请出抢救病房,为了怕老人情绪激动,林高阳还特意派了个护士,守在她身边,防止意外发生。
“情况很不好?”
肖晨光和龚亮来到抢救病房,看了一眼全身皮肤黄染,躺在床上不停躁动的病人。
“肝癌肝硬化半年,肝内肿瘤,最大的8个厘米,最小的直径也有4厘米。”
林高阳一边指挥抢救,一边跟肖晨光汇报着病情。
“今天突然意识模糊,肝功能严重异常,谷丙谷草转氨酶都上千,急查的血氨已经报了危急值。”
林高阳对老人的情况很熟悉,寥寥几句话,肖晨光已经对患者有了最基础的了解。
“找个人,去问问家属,这两天是不是给老人吃鸡蛋、喝牛奶了。”
肖晨光的突然开口,让林高阳愣了一下。
“老板,你怀疑他这次是因为补充蛋白导致的肝性脑病?”
林高阳反应很快,立马明白了肖晨光的意思。
毕竟肝性脑病的预防措施之一,就是低蛋白饮食。
家属很有可能见老人日益消瘦,就想给他多补充一些营养。
结果补充的蛋白质,无法吸收,导致了肝肾功能障碍,这才出现了眼前的症状。
随后,林高阳亲自出去跟家属沟通。
得到的结果,跟肖晨光预料的一样。
这些天,家属每天清晨,都会准时去菜市场买笨鸡蛋煮给病人吃。
虽然笨鸡蛋的营养高,但富含的蛋白质也会比一般的鸡蛋要高。
“插管吧。”
“脱水利尿降血氨,找人去医院食堂多找几包食醋,准备给病人灌肠。”
肖晨光一边下达医嘱,一边看向病人的生命体征。
心率快、血压高,血氧饱和度也不好。
现在属于病情发作的急性期,如何将化验的异常指标快速降下来,才是治疗的关键。
“建立双通路,精氨酸配盐水静脉点滴,门冬氨酸鸟氨酸静泵,保肝护胃,注意预防消化道出血。”
随着一项项抢救措施下达,普外科值班的医护人员瞬间动了起来。
“主任,病人烦躁的厉害,能不能用点镇静药?”
护士想要给病人打针,结果针入血管,刚固定好病人一甩胳膊,针直接拽了出来。
血顺着胳膊往下流,染红了衣服和床单。
同时病人不停的大吼大叫,如疯了一般辱骂打人。
好像在他眼里,这些给他打针,救他命的医护人员,全部化成了嗜血的恶魔,要命的屠夫。
这就是肝性脑病,能让一个温文尔雅的人,逐步变成不可理喻的疯子。
“肝功能太差,丙泊酚最好别用,这样,给他肌肉注射一支氯丙嗪,同时配一管冬眠灵给他用上。”
肝性脑病,不能用阿片类药物,会加重病情。
因此像之前那个车祸伤员,为了镇静,解除疼痛所用的吗啡,在这就成了禁忌。
随着药物用上,病人烦躁的情绪,终于得到了缓解。
抢救病房里一直响个不停的监护仪,在此刻也安静下来。
血压降到了正常范围,心率也回到了90次\/分。
趁着病人配合,从食堂急匆匆回来的护士,手里拿着一包包食用白醋。
“主任,你要的东西拿来了。”
“嗯,左侧卧位,食醋50ml+温水100,保留灌肠。”
肖晨光要求的灌肠,可以清理毒素,减少血氨的吸收。
肠道排毒,跟肝解毒、肾排毒是一个道理。
“明白。”
另一个护士,已经拿着灌肠包走了过来。
很快操作完毕,肖晨光守在病人床旁,等待治疗起效。
大约半个小时过去,病人有了转醒的迹象。
“能听见我说话吗?”
肖晨光弯腰俯在病人耳边,大声问道。
“啊?我不耳背,能听见你说话。”
病人睁开眼,眼神清澈,能遵医嘱回答问题。
这跟刚才暴躁如雷、拒不配合的样子,有天差地别的不同。
见病人表情茫然,似乎对他发病的事儿,毫不知情。
林高阳走上前。
“大爷,我是高阳,你认得出来我吗?”
“林医生,是你啊。我这是怎么了,咋突然就来医院了,之前的事儿,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病人在看到林高阳的那一刻,像是见到了亲人,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面对他的疑惑,林高阳只能如实回答。
“这样啊……”
病人听后沉默片刻,眼神有些黯淡,他预料到自己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发生。
情绪暴躁,谩骂伤人,甚至连最亲近的人,都忘了。
这副鬼模样,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
“抱歉啊,我也不想这样,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老伴在外面,可以让她进来吗?”
病人表情惭愧的在道歉,他体面了一辈子,最后因为疾病缠身,出现这样丢人现眼的事儿,心情很难受,也很复杂。
这一刻,深埋于心的那个想法,再次升起。
“老婆子,让我走吧。”
单单几个字,带着绝望与不舍,让抢救病房里的气氛,沉重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