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句话，老爷子便把刘永祥的悲苦描绘得历历在目。

    小谷此刻，眼睛里已经浸满了泪水，两个手紧紧地攥了起来，贴在自己腿上，来减轻胳膊不自主的颤动。

    但是没什么用，小谷此刻抖动的，已经不知道是胳膊了，她的整个身子都是不稳的。

    “想哭就哭出来吧。”我轻轻地拍着小谷的后背，生怕她过度哽咽喘不上气来。

    “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那样对他了，我真是个混蛋啊。”

    小谷哇的一声彻底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模模糊糊的，只能大体听出说的是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后期的刘永祥跟渣男没有什么区别，整天对妻子拳打脚踢，既没有钱让自己的妻子过上好日子，又不能细心体贴，让自己妻子充分感受到家的温暖。

    而女孩子又是那么容易共情，并且共情的对象还是同性，是和自己朝夕相处，感情深厚的母亲。

    我想换做是谁，都会记恨这样一个父亲吧。

    可想而知，在刘永祥那些挥拳相向的瞬间，小谷一定是气鼓鼓地，举着自己的拳头，就去对自己的父亲反击。

    “我要是早知道，就不那样对他了，”小谷的哭声越来越大，“我每次下手都没轻没重的，我知道自己力气不够，就抄家伙跟他打，身边有什么就拿什么，有次，我拿了把菜刀，我……”

    “哇……”泪水如泉涌般，滔滔不绝。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是给她拿张纸巾，拿点水。

    小谷呜咽着诉说着那些过往，“我说他怎么很少对我动手，他那么大个人，怎么就愿意被我伤到，那时候我还觉得自己长大了，能保护妈妈了，原来只是他怕我伤到自己，就杵在那不动，随便我干什么罢了。”

    小谷哭得厉害，我和老头都神色紧张，心揪揪着，唯独王七，他竟一口一口品尝起桌子上的东西来。

    我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抬手便打了他筷子一下，瞅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这么不应景。

    直到打完我才反应过来，刚才，我是把他当成十一了。

    意识到这一点，我的脸感觉热热的，不过，他竟然听我的，这倒是让我很意外，倒是真的很绅士呢，这人真是又帅又绅士，无敌了。

    王七放下筷子便拿了张纸巾把眼前的桌子擦了擦，然后两个手肘撑在桌子上，两手托着脸，跟个小学生一样，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们。

    小谷越哭越厉害，嘴里还在说着什么，但是由于实在是哭得太厉害，她说的话已经被哭声覆盖了，完全听不出来在说什么。

    老头急得抓耳挠腮的，显然他也是个直男，完全不知道此情此景，应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我虽然是个女孩子，共情能力是有的，但是那一套一套的话，我也不知道如何说出口，不是不会，而是但凡能长篇大论说出来的东西，都安慰不了人。

    人类的痛苦并不相通，情绪的排解也不可能公式化。

    老头这时候结结巴巴地说了句：“其实，其实还有点事情……”

    我连忙打断了他，“没事，不着急，先让小谷哭个够再说吧。”

    我知道，老头只是说了刘永祥的付出，自阿荣自身克夫这件事情，她却丝毫没有说。

    可是这时候说，有什么用呢，并不会改变任何，难道说想让小谷理解成他的父亲是没有办法，深知注定不能陪伴太久，所以提早撤掉了自己的深情吗？

    不可能的，那又不是她的情感经历，她怎么能理解两个人之间到底有多相爱呢。

    再说，小谷还这么小，她怎么会懂，什么叫爱。

    万一让她知道，怕是只会让她加剧对父亲的怜悯，对自己愚蠢的痛恨，同时也会萌生对母亲的怨怼。

    那些年，她那么心疼自己母亲，现如今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她母亲造成的，这让她如何接受，一时间，从怜悯变成责怪……

    怕是她会在情绪中极剧拉扯，到最后彻底崩溃吧。

    原生家庭的痛，是一辈子的，我想，自责总比仇恨要容易排解一点吧，毕竟她的自责只是出于对自己不是超人的无奈，又不是真的是她的过错。

    这些事情又不是她造成的，而且那时候她还那么小，也不可能洞悉其中的一切，所以说那种自责不是真实的，只是出于对自己不是超人的无奈。

    就让我自私一回，替她做了这个决定吧，什么都不说的话，至少，她现在，不恨了，不是吗？

    老头被我这么一打断，也没有再继续说。

    这样，我也不用跟他把事情说明了，原本，事情发生的那一刻，我都做好将自己和盘托出的准备了。

    还好。

    我长舒一口气，虽说目前看上去大家都没有坏人，但是毕竟单枪匹马，还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保持一些神秘感还是有必要的，祸从口出，少说话总是安全些的。

    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会不会真的什么都不会发生呢。

    小谷的声音逐渐小一些了，“先说正事吧，别让我再耽误大家了。”

    “没事，孩子，没有什么比你的情绪更重要了。”

    这就是大家眼里鄙夷的守村人，看上去疯疯癫癫，实际上什么都懂，能够如此安慰他人，这已经足够超越那些嘲笑他的人了。

    “真的没事了。”小谷擦擦眼泪，硬挤出一滴眼泪。

    “那好吧。”

    “我以为祥子会自己找来呢，谁知道来的人竟然是他的孩子，害，谁都一样，来了就行，也没枉费我费尽心力的守护这个幻境。”老头继续说道。

    “不过祥子为啥不来呢，等我找机会一定要去亲自问问他。”

    看来老爷子为了守住这里，真的是很久没出去过了，他竟然不知道，刘永祥已经完全疯了。

    “爷爷，您见了我父亲，一定帮我向他道歉，我真的是对她误会太深了。”小谷道。

    “好，爷爷一定会的，放心吧，孩子。”老爷子此刻不再是仙风道骨，反倒是有些和蔼可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