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振华还没到友谊商店，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二哥，要换米元吗？”

    小黄牛武列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因为崇明开始用米元发工资，市面上的米元一多，找武列兑换的人大大减少。

    而且，岛上冒出不少同行，已经有不少胆大的开始到友谊商店附近和武列抢地盘，双方还爆发了斗殴。

    武列看到屈小豆，热情地迎了上来，

    “二哥，还要换米元吗？老价格！”

    屈小豆眼珠子一转，说道，

    “那就再换点儿。”

    上一回买的巧克力打了水漂，糖果也被队里的饿狼们分了，这次，怎么着也得给小红带一些。

    胡振华看着屈小豆屁颠屁颠地进了友谊商店，这才蓦然想起，自己上次打赌输了，承诺要给屈小豆去打听小红的情况。

    自己居然把这事忘得死死的。

    胡振华回过头，冲周围的保安们问道，

    “华懋饭店有个叫小红的，你们谁知道她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夜莺悠悠说道，

    “三楼餐厅好像有个服务员叫小红，扎着马尾辫，脸白的吓死人！”

    突然，蛤蟆说道，

    “你什么眼神，那个姑娘皮肤白里透红，哪里白的吓人！”

    夜莺争辩道，

    “白的跟鬼一样！”

    胡振华打断他们的争论，喝道，

    “她脸白不白，你们以后再讨论，我现在想知道，她的状况如何，有没有对象？”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老胡什么意思。

    许久，蛤蟆说道，

    “长那么漂亮，怎么可能没对象！”

    老胡很无语，暗道：活该你们单身！

    当年哥上学的时候，学校有哪些美女，我连她们祖宗十八代都能查清楚。

    你们倒好，守着个美女窝，连人家基本信息都不知道。

    蛤蟆看胡振华的眼神不太对，笑道，

    “头儿，这事你得问蝙蝠，他是守家的，华懋的人员状况，他门清。我们都是出外勤的，回去了就睡觉，哪有工夫了解谁是谁！”

    老胡一想也对。

    恰在此时，屈小豆又抱着两个包裹出来，一个是巧克力，一个是糖果。

    他一人扔了一盒烟过来，笑道，

    “哥几个，可别打这些糖果的主意，我有大用！”

    胡振华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屈小豆的这些糖果，估计又要打水漂了。

    正如蛤蟆所说，越漂亮的女生，越不可能单身。

    那个叫小红的姑娘，长相应该不差，要不，也不能被屈小豆盯上。

    几人正聊着天，徐有财已经挑好了货物。

    缝衣针、纽扣、涤纶线、棉线、剪刀、水壶、毛巾、火柴、打火机、糖果、红糖块、拨浪鼓、小玩具……

    林林总总几十种。

    货郎嘛，主打的就是一个品种齐全。

    不得不说，徐有财很懂农村需要什么。

    胡振华看着那么一大堆东西，好奇问道，

    “大叔，这么多东西，你挑的动吗？”

    徐有财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咧开嘴，笑的很开心，

    “这不算什么，我们村挑稻捆，比这重多了。走累了，我可以歇一歇！”

    胡振华没再说什么。

    自己的好日子要自己挣，你可以渡他一次，却不能渡他一生。

    胡振华突然想到什么，说道，

    “大叔，好好干，生活嘛，先苦后甜，等你攒够了钱，可以买一辆人力三轮车，到时候就轻松多了！”

    胡振华挥了挥手，立即有人推着一辆人力三轮车走了过来。

    这个车，用料相当扎实！光车身就上百斤。

    徐有财一看就挪不开眼睛了。

    胡振华翻身而上，蹬了一圈，稳稳地停在徐有财面前，笑道，

    “大叔，你来试试！”

    徐有财根本没有骑车经验，晃晃悠悠地往前蹬，他的学习能力很强，才几分钟，就能稳稳直行。

    有了这个车子，非常省力。

    众人围住三轮车，羡慕不已。

    胡振华当然可以直接赠送，但他不打算这么做。

    这辆三轮车，会成为徐有财的希望，为他指明奋斗的方向。

    接着，老胡又领着他们去库房参观。

    这些货郎，将是行走的广播，为同安的工业品做宣传。

    广大的农村地区缺什么？

    什么都缺，但要说最缺的，是抽水机和拖拉机！

    胡振华将一沓工业品目录递给徐有财，并在每一张上都签上徐有财的名字，给他遍上号：hL00001。

    hL，是货郎的简称。

    “大叔，这些目录你带好，每个村子给一张，你告诉他们，只要拿这个目录来，我看你徐大叔的面子，给他们打九折！”

    徐有财大喜，连忙接了过来。

    只要是人，就好面子。

    徐有财已经开始幻想别人对自己崇拜的目光了。

    卡特和莫里斯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他们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老胡表演。

    莫里斯小声说道，

    “胡振华像狐狸一样狡猾，明明是让人帮他做宣传，一分钱没花，别人还对他感激不尽！”

    卡特耸了耸肩膀，笑道，

    “他就有这个本事，你不服不行！”

    胡振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一拍脑袋，暗道自己糊涂！

    人民银行虽然发行了人民币，可还没有流通开来，广大的解放区依旧缺乏稳定的货币。

    徐有财等几十个人，一看就是老实本分的农民，根本没做过生意。

    等他们一头扎进市场，才发现老百姓没有钱支付，肯定得抓瞎。

    老胡根本不敢寄希望于他们自己去变通，去克服困难。

    有些东西，哪怕只隔了一层窗户纸，想捅破，有可能需要很长时间。

    你让一个不会游泳的人一头扎进水里，他大概率会淹死。

    胡振华想了很久，突然醒悟：鸡毛换糖，其背景与现在何其相似，都是社会上没有足够的流通货币。

    所以鸡毛、鸭毛，充当的是一般等价物的作用。

    想通了这点后，胡振华立即召集众人，开始给他们讲解如何用产品换取鸡毛、鸭毛等

    可以收的东西很多，但什么东西可以收，什么东西不能收，还是有讲究的。

    有些东西的价格，胡振华也不是很清楚，于是他又召集了一些人咨询。

    就这么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将徐有财他们教会了，但后续的实践，还要靠他们自己去尝试。

    徐有财老实巴交的，其实他并不是笨，只是没接触过这些东西。

    胡振华这一指导，他立马就明白了。

    社会上有很多这样的案例，比如某人刚进城，不懂交通规则，看不懂红绿灯，他不是笨，只是没接触过。

    胡振华干的兴致勃勃，暗自感慨道：小商品城，要提前问世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经犯了一个严重错误。

    鸡毛换糖，又称为敲糖帮，货郎走街串巷只是表象，他们的背后，有一个完整的体系作为支撑。

    任何的成功，都有深层次原因的，如果你只流于表面，注定要栽跟头。

    历史上的敲糖帮，内部分工严谨，主要分为两大类：坐坊和担头。

    坐坊是敲糖帮的核心组织，包括四个角色：

    1，“糖坊”负责糖品的制作和借贷，将煎好的糖粒、糖饼和生姜糖提供给敲糖人，同时也会收购敲糖人的货物；

    2，“站头”则是敲糖人的临时居所，兼糖担的运输业务，为敲糖人提供住宿和物流支持；

    3，“行家”专门采购日常所需的各类小商品，以支撑敲糖帮的经营；

    4，“老土地”则负责接收和处理敲糖帮换回的货物，是交易环节的重要一环。

    担头则主要由挑糖担的人组成，其内部也有明确的分工。

    胡振华看到的，只是最表象的东西。

    为什么敲糖帮需要完善的后勤支撑？

    因为货郎只靠一双脚，又挑着沉重的担子，注定走不远。

    以徐有财为例，如果他的针卖完了，请问，是不是要到崇明来补充，这一来一回，路上要耽误多少时间。

    还有他换回的鸡毛、鸭毛，是不是要及时处理，他又能上哪儿去处理。

    胡振华在组织架构上没设计好，注定了鸡毛换糖不会顺利。

    等众人都选好货品后，销售员开始计算货物价值。

    莫里斯眼睛发亮。

    借贷，这是银行的业务范畴。

    其实，不仅是他，卡特也很想把手伸进工业区，不管他是明示还是暗示，胡振华就是不松口，理由也很充分：你们直接出面，政治意味太浓了。

    中间商，怎么可能让厂家绕过自己。

    莫里斯将胡振华拉到一旁，一脸谄媚，

    “胡，我们聊聊如何？”

    胡振华大半夜看见这俩白鬼子，非常意外，笑道，

    “我的朋友，你们怎么在这里？”

    老胡趁着和他们拥抱的工夫，大脑极速思考。

    这俩货大半夜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巧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突然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