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柔镇。
江宁省江中市江东县三十二个镇中的一份子。
距县城,三十公里左右的车程。
江宁人民的母亲河宁江从水柔镇滚滚流过。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小支流如同人体的毛细血管,在全镇纵横交错。
水湾子,水库,湖泊等,更是遍布全镇。
如果从高空俯瞰该镇,你会看到它到处是水,被水四围八绕,水资源极为丰富。
水柔镇,一个名副其实的水镇。曾经更是闻名全省、乃至在全国渔业领域都薄有名气的渔镇。
祖祖辈辈,全镇超过半数的人家,靠水吃水,或以渔为生,或以养殖谋求发展。
然而在几年前的大环境下,公家水库、自然湖泊河段等,不准再对外出租,更不再允许养殖水产。
随着大量的水域经营权被收回、大量的围网被拆除、大量的网箱被划破,渔镇就像折了翅膀的雄鹰,不复从前的威风与荣光。
以往经济名列三十二镇前茅的水柔镇,一落千丈,成为了垫底的存在。
这几年,水柔镇一直处在经济转型的阵痛之中,在挣扎着寻求新的出路。
……
早晨,水柔镇人气最为旺盛的中心街。
中心街在镇上的地理位置颇为特殊,它的一面是或高或低的楼房,另一面则是微波荡漾的宁江。
大部份的为人民服务机构,各大行,各网络运营商,等等等等,皆驻扎于这条街道。
在中心街的最南端,是农贸市场。
此刻,市场内忙忙碌碌。外面街道临江这一边,有一排长长的临时摊位,这会也颇为热闹。
余乐的摊位就在其中,作为一名渔民,他卖的产品正是鱼。一个装鱼的大水箱旁边,立的牌子上书:正宗宁江鱼!
这些鱼正儿八经都是余乐从宁江流域里或钓或捕捞来的,数年来,基本上他会保持着一到三五天出摊一次的频率。
此刻,余乐坐在小板凳上,整个人都有些没精打彩。
一直嫌他穷、嫌在他身上这辈子都看不到希望的婆娘,终于狠下心来,不顾余乐的再三恳求挽留,带着他二闺女小莲子离去!
家庭破碎给余乐带来了沉重的打击,这一个月来,他食不甘味,睡不安枕,头发都掉了不少,整个人苍老了好几岁!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呐!”
余乐呆呆地看着天空,失神小半晌后,喟然一叹。
“老板,你的这些鱼确定每一条都是宁江里的?”
这时候,一名三十多岁的美女姐姐来到摊前,蹲下身看着大水箱里的各种大小鱼儿,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说是不是不算数,鱼说了才算。”见来了客人,余乐强打起精神,面带微笑热情地接待。
余乐的回答让美女愈发来了兴致,一双明丽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余乐,“哦,鱼说了才算?鱼还会说话?”
“鱼当然不会说话,但事实会说话。”余乐笑着侃侃而谈,“其实分辨一条鱼是野生的,还是养殖的,一点都不难,基本从两个方面着眼就可以了。第一个,活性。野生鱼的活性远远地强于养殖鱼。第二个,皮毛。野生鱼不论它是什么色泽,它的皮毛必然光鲜亮丽,反之养殖鱼的皮毛就暗淡得多……”
说话间,余乐从水箱中拎起一条两斤左右重的鲤鱼,向美女展示道,“你看这鱼的皮毛,水光滑亮,鳞片特别的光泽,尤其是这条尾巴,格外的鲜红。养殖场甚至是寻常农家池塘中长大的鲤鱼,卖相比它都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嗯,你说得挺有道理。”美女巧笑嫣然,捋了捋额前散落的刘海,“不过,你最多只能说明你的鱼是野生鱼,而不是宁江鱼。”
“这个……”余乐挠了挠头,“我自幼生长在水柔镇,居住在宁江水畔,专业从事打渔也有五年了……不知道这些,能不能证明我的鱼就是宁江鱼。”
“这条街上卖鱼的,都说他的鱼是宁江鱼,都说他是本地的老渔民。但,几乎每一个摊子的鱼,都有严重的滥竽充数的情况。就是把养殖的鱼,掺进来,以次充好……他们以为我是外行,什么都不懂,好忽悠。其实我对鱼的了解,可能比你们这些打渔卖鱼的都多,都专业。”
美女站起身来,自信地笑道,“你的这些鱼,我已经看过了,是不是宁江出品,我也看不真切。不过有一点我看准了,它们中间没有假冒伪劣产品。”
美女掏出一包细支的香烟,散给余乐一支,余乐摆手婉拒,拿出自个的鹤舞白沙点上。
美女纤葱般的手指优雅地夹着细烟,娴熟地吞云吐雾,兀自看着余乐的双眼,缓缓地说道,“生意不论大小,皆应以诚为本。我欣赏诚信经营的人,所以我决定,你的鱼我全要了。”
说完美女招招手,一辆福特猛禽皮卡驶了过来。猛禽的大货厢里,也有个大水箱,一旁还有一个增氧泵,和一罐子氧气。
把鱼分类,过称,记数,算账。
统共百来斤鱼,算下来千把块钱。
鱼在水柔镇价钱并不贵,哪怕是正宗的宁江鱼,比如鲤鱼,才六七块钱一斤。没办法,谁让全镇别的不多,就是鱼多呢?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反之则贱。
“我叫范菀萱,有缘咱们再见。”
微信支付完鱼款,美女姐姐朝余乐一挥手,上了副驾驶,潇洒地走了。
看着大皮卡渐行远去,余乐苦笑摇头,他以为女人觉得他是个“诚实可靠小郎君”,会留个联系方式,说“你的鱼以后我包圆了”。那样以后他就不再需要摆摊卖鱼,能省下多少时间呐……结果却是这样。
……
余乐到斜对面的一家超市买了箱牛奶,以及不少的糖果零食,又称了几斤肉,收拾好摊子,打道回府。
余乐是独自驾船回去的,一艘一米多宽、六七米长的小木船,配台小功率的柴油机。
这是余乐的“战舰”,全镇范围内他的出行工具,更是他赖以生存的吃饭家伙——出去捕鱼,离不开它啊。
话说几年前,水柔镇禁了自然水域里的所有水产养殖,但并未像别的无数地方一样,一刀切把传统的捕渔作业也给禁了。
镇府里话事的家伙叫郭克力,在镇政府领头了数年。
老郭是个办实事的人,他比谁都清楚,水柔镇作为一个传统的渔镇,如果再把打渔也禁绝,那全镇太多的人,只剩下背井离乡、被迫为他乡的发展作贡献这一条路可走了。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万万不是老郭希望看到的局面。
当然,放开不等于放任。
对捕渔作业,镇里也制定了非常严格的规章制度,明令了只有手持“捕捞证”,你才能下水打渔。
然后哪些渔猎方式、哪些渔具严禁使用,皆有清晰罗列。
更标明了除一些杂鱼品种外,每一种鱼可猎获需达到的单尾体重。
同时,镇里还掰布了相当严厉的惩罚措施,并且渔政有专门的巡察队,旦凡是抓到违反份子,严惩不殆!
……
“哒哒哒哒……”
马达轰鸣,狭长的木船劈波斩浪,快速地行驶在江面上。
尔后转入一条支流,继而在各汊河中七拐八绕。二十多分钟后,驶入一片足有上千亩的宁静水域。
最后挨着座落于这片水域一角的一座木屋停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