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环境忽然开始变化,黑色与白色如同被推动的游鱼,迅速凝聚一起,各占一边,而阿布拉克萨斯站在两者交界处。
与此同时,一道仿佛穿透时空的声音出现,声线机械冰冷,没有丝毫起伏,仿佛由精密机械装置发出,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你还没想起我吗?”
阿布拉克萨斯深吸一口气,几个呼吸间,表情已然恢复原有平静。
“灵?”
喉间略微干涩,灰眸冷淡地垂着,目光不知看向了哪里。
他记得记载时空魔法的残卷里也提到过灵,如果一个巫师愿意献祭自己的一切,包括他的灵魂,那么流传于无数时空的所谓的灵就会赐予他祝福。
“时空魔法是你留下的?”
“不,”灵否认,“是你创造的,我只是让你看见了它。”
“我?”
“你会“动”,每一次都会,无数次的“动”让你从最开始的了解到后来的深入,最后自我创造。”
“是吗?”
阿布拉克萨斯明白了它的话,不知从哪一次的循环开始,他接触了时空魔法,自那以后的每一次开始,他最终都会走向它。
随着一次次的探究,他发现了保存记忆的办法,也许只能保存一个画面,几秒,几十秒,就像睡着时做的梦。
凭借这些记忆,每一次的他都可以少走一些路,就这样路越来越宽,量逐渐成了质,在某一次的循环,他终于创造出了时空魔法,并且将它保存了下来。
“我们的赌约是……”阿布拉克萨斯嗓音很低,带着一丝沙哑和冰冷。
其实,在未见过“童话”的真实时,他以为它是一层冰冷的,由无数森寒的秩序法则编织而成的精密巨网,密布世界各地。
用时,漠视一切,既不因怜悯而迟疑,也不因哀求而更改。
星辰生灭、万物兴衰,皆在它注视之下,不容许丝毫偏差与僭越,任何异动,都会被它无情地碾碎在绝对的秩序之下。
但现在,同它短暂的交流,阿布拉克萨斯发现自己似乎想错了。
就像他以为当他揪出操控一切的幕后黑手时,他会毫不犹豫的撕碎它一样。
但现在,他的表情却异常平静。
他又问了一遍他们的赌约。
“纯粹的黑是否会开出其它颜色的花,”灵一字一句回复。“ 我说黑色会吃掉所有,而你说,它喜欢红色。”
阿布拉克萨斯低笑一声,“是我会说的话。”
“那么,你又是什么东西?”
他抬头,看向前方不知何时凝聚于一处的光团。
而且,他的称呼是一个蔑视语,东西。
“我是灵,存在于时空之间,自然幻化而成的灵,不过你总是更喜欢称为我童话。
我的职责就是确保世界的颜色正常运行,白色是光亮的,黑色是晦涩的,两者不得洽合。”
它似乎并不在意阿布拉克萨斯的态度,并且对他有问必答。
这个在魔法之上、世界之上,时空之上的存在,对阿布拉克萨斯的每一个问题都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即使后者的态度并不友好。
阿布拉克萨斯手指忍不住攥在一起,静默片刻,声音很轻,“你现在现身的目的又是什么?因为我得到了记忆,你感受到了不可控,所以,要来修正?”
“不,”它再次否认,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与疑惑,“万万次产生的异变非我所能更改,我只是一个守序者。”
低垂的灰眸幽然闪烁,仿佛捕捉到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信息。
“世界循环往复,但生灵的意识是真实的,所以会出现某个瞬间的似曾相识。
即使是依托世界产生的我也无法改变。
但,亘古岁月中,所有的瞬间,只有你和他出现了足以影响世界的异变。”
“所以,我为此感到疑惑。”
“你使用了那么多次时空魔法,灵魂也早已脆弱不堪,你每一次,在黑湖里,灵魂与躯体分离之际,在想些什么呢?”
它的语调平静又冰冷,却蕴含明显的困惑。
生灵的意识总是过分复杂,而这两只总是试图脱离秩序的黑色,则比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生灵更加复杂难辨。
想些什么?
阿布拉克萨斯有些失神,垂下眼睫,安静地盯着手腕上的蛇骨银链。
他会想什么呢?
他又能够想什么呢?
瞳孔的颜色在这一刻竟然接近于凛冬的黑湖,谲丽深邃。
他也想知道每一次都在想什么。
阿布拉克萨斯闭言不语,灵也没有过多追问。
不知到过了多久,阿布拉克萨斯才抬头,耳边的淡金色发丝顺势垂落,有一缕落在了手腕上,与腕骨银饰相互交织,亲昵而悱恻。
这样仅仅几句的简单交谈,却透露了很多。
比如,他之前一直以为的“童话”并非可以操控世界,是一切本就该如此发展。
就像一个人要喝水,这本身就是一件必须发生的事情,灵的存在只在于得到他喝水这一最后结果,至于多久喝,怎样喝,喝多少,则与它无关。
因为世界已经将汤姆划为了黑色,所以他必须成为必死的邪恶。
如果现在的他能够联想到这里,那跟灵打赌的自己也必定察觉,但这个赌约却仍旧出现了?
说明赌注确实拥有足够吸引他的价值。
而现在,能够被称为价值的只有……
“你说生灵的意识是真实的?”
“是。”
“异变你无法影响?”
这次,灵停顿了几秒,才回答,“我无法更正,但可以干涉。”
也就是说喝多少水,怎样喝,多久喝,虽然与它无关,但它拥有干涉的能力。
阿布拉克萨斯站在黑白界限上面,金发如流水蜿蜒,在清晰锐利的界限间没有丝毫违和感。
“你干涉了他?”
“是。”
“魂器?”
“不,重要节点是必须要发生的,世界会自己推动。”
“他必须要死?”
“是。”
瞳孔若隐若现幽深,嘴角平直。
“最后一个问题,赌注是什么?”
“灵魂,他的灵魂。”
几乎瞬间,脑海浮现一句话。
破碎的灵魂永久地停留在幻境之中,既无法走向死亡,也不会成为幽灵,更不可能留下画像。
这是“童话”里,伏地魔的最终结局。
但如果赌注是他的灵魂,灵魂,决定着一个巫师是否绝对而彻底的死亡……
冰冷的神情下,嘴角勾起一个近乎看不见的弧度。
那么,死亡并不是终点,它只会变成一次漫长的等待。
黑夜从天而降,今夜地面潮湿,泥泞了不止一个人的灵魂……
处在空无是最不容易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当阿布拉克萨斯脑海闪过时间这个概念时,早已不知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
而且,十分不妙的是,他记得在进入这里之前,汤姆就在他身边。
他相信自己的忽然昏迷,或者消失一定让他产生了极大的情绪波动。
现在,所有一切都摊开在他面前,没有什么再可以让他惶惶不可终日。
“我要离开。”
他对它说。
但这一次,光团却久久没有说话。
阿布拉克萨斯眸子微微眯起,泛过一丝冷意,“你在干涉我?”
光团轻轻闪烁,“没有。”
“你以为你的行为掩饰地很好?”
光团沉默不语。
“说话。”
在阿布拉克萨斯愈发冰冷的目光下,也许是时间终于到了,有或许是它认为可以了,总之过了不知多久,它终于开口,但说出的话却让阿布拉克萨斯心脏一滞。
“黑色正在快速吃掉其它颜色,你要输了。”
这一刻,阿布拉克萨斯意识到了这里和外界的时光流逝并不一样。
也许这里只是一两个小时,但外界说不定已经几天,甚至几个月。
而这几天、几个月,完全足够让汤姆彻底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