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劲松又看了看萧雪芽，萧雪芽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沮丧，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特意回来给母亲扫墓，却没法达成心愿，她当然很失落。

    萧劲松走上前，拉起她的手说：“走吧。”

    两人上了那辆别克，可以坐10人的商务车里，只有两个孩子，其余空间就堆满了潘岚塞给他们的年货。开车的老张是潘峰公司里的老司机，也算看着两个孩子长大，跟他们俩寒暄了两句，就发动了车。

    车里有空调，萧劲松没过多久就觉得热，他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扔到一边的空座位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高领毛衣。他侧头看着坐在一旁的萧雪芽，她仍然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围着大红围巾，就问她：“你不热么？”

    萧雪芽看上去似乎心事重重，她茫然地看着萧劲松，说：“什么？”

    萧劲松微微叹气，转过身子，伸手解开萧雪芽的围巾，又帮她脱下羽绒服，萧雪芽里面也穿着毛绒绒的白色兔毛毛衣，但是可能是小女孩怕冷，她还穿着一件手工的花棉背心，这是吴婶给她做的。这个家里，大约也只有吴婶关心这女孩子冷不冷了。见她手里攥着什么东西。萧劲松拉住她的手，扳开她的手指，看见她掌心里握着的是那个母鸡背小鸡的小玩偶。萧劲松没做声，放开她的手，萧雪芽看着手中那个小玩偶，低声说：“为什么要这么早走？我都没有来得及去看妈妈……”

    她语气中的失意十分明显，萧劲松却无言以对，只能转头看着窗外。

    老张在前面开着车，因为下了雪，所以他开得比较慢，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后座的情况，这两个孩子都长得非常漂亮，女孩子尤其出众。潘峰有时候会带着这一对小孩坐他的车，那个女孩子仙姿灵秀，楚楚可怜，看着让人特别怜爱，但是潘先生却似乎对她很是冷淡，偏宠飞扬跋扈的小少爷。这让老张偶尔也会觉得愤愤不平。当然从血缘上来说，小少爷跟潘峰的关系更近，但那小女孩却也可爱的是任何家里都想要的孩子啊。当然，老张也听过清源镇的传言，这小女孩的身世很特殊，有妈没爹，好像是个私生女。本来萧家可是镇上的光荣之家，世代书香，萧济又是老革命、老干部，人人都要礼敬三分的家庭，出了这种事情，有个这样的孩子，难免觉得丢脸，所以不太待见，也是有可能的。

    这个时候的萧家。

    两个孩子走了之后，家里就安静了下来。虽然是白天，光线却阴沉得如同傍晚，没过多久，又开始下雪了，萧望城和潘岚就都回房间了。

    潘峰坐在客厅里的八仙桌旁，桌上摆了一套紫砂茶具，泡着浓厚香醇的铁观音，潘峰端着茶杯，悠闲地喝着茶，看着门外的雪花，像在等待一个故人。

    上午九点，客厅里的老式挂钟的钟摆摇晃着，发出“当”的一声。

    吴婶走进来说：“潘先生，外面有位先生找您。”

    潘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说：“请！”

    穿着黑色大衣的中年男子走进来，带着屋外风雪的气息。男人面色阴沉，仿佛来自地狱。

    两人面面相觑，久久不开言。

    萧望城从一边的房间冲出来，“唐毅，你还敢来？”他满脸的惊异和不可思议。

    唐毅道：“我来晚了。”

    “你这个……”萧望城想要骂，却感到无力，他捂住了胸口。潘岚跑出来扶住他说：“哎哟，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

    潘峰道：“姐，你们俩先下去，我来跟他谈。”

    潘岚扶着萧望城下去了。

    “她都不在了，你还来做什么。”潘峰开口。

    唐毅的眉梢掠过一丝沉痛，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潘峰“嗤”地一笑，说：“你知道，又能怎么样？”

    “她是因为生孩子死的吗？”

    潘峰没有回答。

    唐毅从大衣的内袋里掏出一张纸，放在桌子上，说：“我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潘峰斜眼掠过那张纸，一张妇女儿童医院的诊断单，说：“你想说什么？”

    “望月十九年前生过孩子，是我的孩子，对吗？”

    潘峰冷笑，说：“怎么可能！”

    “时间对的上。”

    “她那个时候也有男朋友。”

    “你是说关越，怎么可能！我跟她……她还是……”

    黑云从潘峰的眼中掠过，他的愤怒几乎难以掩饰，但他还是强行压制住自己，说：“那也不能说明孩子就一定是你的。”

    唐毅走进萧家，情绪就仿佛处在炼狱里，大脑中各种各样的情绪纷繁复杂，但是，多年的特殊生涯让他在这关头还是能够冷静思考，他想了想，说：“关越当年一门心思要投身警界，为了前途他也要洁身自好，所以……不可能。她……也不是那种个性。”

    潘峰心头掠过一丝冰凉，唐毅为人本来就精明，他也不是不知道。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说：“不管是不是你的孩子，都没有意义。”

    “什么意思？”唐毅的眉头一皱，脸上笼罩了一团黑气。

    “她得了抑郁症，根本没有办法生下健康的孩子，所以孩子生下来就死了。”

    “死……了……”唐毅像被人打了一记闷棍，身体摇晃了一下。

    “是的，孩子死了，所以她的抑郁症更严重了，拖了一年，就……”潘峰淡淡地说，喉咙哽了一下，没有说下去，没人能听出他语气中压抑和潜藏的东西。他的目光转向窗外，天空灰暗，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下来。今天不是个好天气，也不知道老张开车顺利不顺利。或许不应该今天出门，可是如果再不走……

    他的目光转向眼前这个男人，男人浑身笼罩着一层肃杀之气，他抬起头来，忽然道：“她为什么会死。这都什么年代了，就算一个人得了抑郁症，捆着她，绑着她，又怎么会死，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她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死！”他近乎凄厉地咆哮着。

    潘峰转开头，他总觉得，唐毅的声音……仿佛……也是自己心底的声音。

    当年他赶回清源看她，她已经被送进了太平间，萧济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被送进了医院，全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弄得一团糟，还有萧雅诗抱着的小婴儿，骨瘦如柴，哭得让人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