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雪芽抬起头来，客厅里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年长的男子不知道何时来到露台上，站在她的身边。

    这个男人，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不容置疑、不容挑衅的威压感和权威感，而且，自从他走进这间别墅，所有的人，包括那个嚣张跋扈的周靖恺，对他都十分恭谨。

    她一开始没有十分在意他，毕竟，要在意的事情太多了。

    “你是谁呀？”她问。

    沈涵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跟萧雪芽介绍唐毅。

    唐毅突然听见她问自己是谁，竟然有些惶然，是啊，他是谁，他又该如何向她介绍他自己，她能不能接受她自己的身世呢？他离开蓝天饭店之后，曾经接到潘峰的电话。潘峰说，虽然他相信他不会对那小女孩怎么样，但是女孩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他不希望唐毅和盘托出，只怕让萧雪芽难以接受这样的真相，“你要知道，她是比望月更加执着于做警察的人。”

    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在车里就对沈涵说明白今天的事情。

    看着眼前那如水晶一样透明的女孩，以及不知缘由的对沈涵的信任，他忽然打定了主意，生生吞下了在喉间打转的几句话，看着那女孩，亲切地笑了笑，说：“我吗？我叫唐毅。很高兴……认识你……”

    萧雪芽眨眨眼睛，她刚刚哭了，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水珠，此刻看着唐毅，满脸的困惑。这个男人看着比周雍还要亲切，他自我介绍的样子，就好像是什么邻家大叔似的，还“很高兴认识你”，他不是跟绑架犯一伙的吗？这么说是在讽刺她吗？

    唐毅看着女孩子一脑门问号的样子，就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这女孩子实在太过于纯粹，心里有什么就直接说出来，这样的人，真的适合当警察吗？

    “你叫什么呀？”他故意问道，沈涵看了他一眼，他只做不知。

    “我叫萧雪芽，草头萧，下雪的雪，发芽的芽。”

    “萧雪芽，真是一个好名字！”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按在了女孩子的头上，那如丝缎一样光滑的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萧雪芽抬眼看他，黑宝石一样明亮的眼睛，小狗一样疑惑的表情，让他眼窝发热，几欲泪下。

    “你是清源镇人？”

    “是！”萧雪芽一边回答，一边疑惑地看着唐毅。

    “我有个很好很好的朋友，也是清源镇人。”

    “哦？”萧雪芽越发疑惑了，对方有朋友是清源镇人，那就难怪……沈涵和周雍都到过清源了。不过，没听说清源谁家有这样来路不明的朋友啊。

    “你今年几岁了？”唐毅又问。

    或许是对方这邻家大叔一样的态度真的很亲切，萧雪芽说：“我？快二十一岁了，念大三。”

    “骗人的吧！”唐毅道。

    萧雪芽瞪大眼睛，颇感诧异。

    唐毅故意漫不经心地道：“我从前也认识你妈妈，你不可能有二十岁。”

    听唐毅这么说的时候，沈涵露出了复杂的神情，看看萧雪芽，又看看唐毅。

    “你认识我妈妈？那你认识我爸爸吗？”

    唐毅胸口如受石击，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想了想说：“你爸爸的事情……倒不是很清楚，我……二十年前就去美国了，刚刚才回来。二十年前，还没有你这个小家伙吧。”

    萧雪芽未料到眼前这个男子居然是父母的旧识，她一生中，从来没有人愿意告诉她她父母的事情，提起她父母，大家往往都是顾左右而言他，眼前这个人没准愿意跟她说点什么。当然，她首先得对别人说实话。

    于是她说：“二十岁是我身份证上的年龄，当初，舅妈为了让我早上学，改了身份证，把我改大了两岁，不过……我觉得这样也挺好。”她笑了笑，说，“我到下个月28号，还好不是29号，我就十九岁了。”

    她这么说，唐毅的喉咙哽咽了。

    唐毅情绪激动，沈涵在旁边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他没有想到萧雪芽的年龄居然是假的，当初，得知萧望月生过孩子，他也去查证过萧家现在养育的孩子中间有没有可能有唐毅的骨肉，但是所有的孩子年龄都对不上。萧望月生过孩子，那孩子只可能是十八岁到十九岁之间。可现在，可现在……

    萧雪芽见唐毅神色阴晴不定，很是困惑，看了看沈涵，后者也似乎陷入沉思。她想了想，决定主动出击，问道：“叔叔，你们是什么人啊？”

    她这么自自然然地喊他叔叔，唐毅的心中稍有安慰，道：“我吗？我是个……商人，回国来投资做生意的。”

    “他们呢？”

    “他们也是啊，这个是我干儿子，他叫沈涵，是做……服务行业的。所以你看他穿的很像个……酒店的工作人员吧。”

    “啊，你干儿子，怎么可能，我明明听见他叫你毅哥。”

    “我比他大十五岁，他不肯叫我干爹，我也没办法啊。”唐毅摊摊手。

    “你今年几岁啊？”萧雪芽很直接地问道。

    “我已经四十多了，是个中年大叔呢。”

    “看不出来。”萧雪芽是实话实说，眼前的男子，体格健硕，相貌堂堂，说三十岁也行，说四十岁也行。从头发到指尖，无一不是精心打理过，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注重保养的人，除了眼底的沧桑，脸上并没有一般四十多岁中年男人应有的岁月痕迹。

    “谢谢你！”唐毅微笑，他这辈子，当然也有不少人夸赞他的外形，但只有这小姑娘的夸奖让他觉得最是窝心，虽然，她的话好像也并不是在夸奖他。

    “那我不应该叫你叔叔，最多是个哥哥。”萧雪芽道，她的家族中，像唐毅这般年纪的人，几乎都是她的同辈，跟她一般年纪的人，又几乎都是晚辈，例如萧劲松和肖劲柏，她的长辈，基本上都是老人。

    “不可以！”唐毅和沈涵几乎同时开口。

    萧雪芽被他俩同时开口的气势吓了一下，眨眨眼睛，

    唐毅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笑说：“你还小！叫我叔叔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