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次的事,十有八九是知州想捞一笔。”汪时恭又道。
“爹,你别瞎说,谨言慎行。”德恭制止道。
“你别拦着我,这我一定要说道说道,就是于润哥儿办事也有益的。”
“时二哥,说说吧,都是自家人,还瞒什么。”
“你瞧我就说曹姨娘是个明理的。”汪时恭转口道。
“你们太久不回润州了,不清楚这两年润州的情形,总之就是不大好,年年有个七灾八难的,赋税是个大问题,上面压下来,知州再压一层,老百姓怎么办,要不是卖了地,依附大户,要不就逃走了成了流民。好几次差点闹出事来,最后是被知州恐吓回去的。”
“时二哥的意思是,这次是知州想在汪家身上割点肉,填补赋税的亏空?”
“不然呢?还不是看汪家根基还不深,那年家、包家都是百年的根基,京中又有当官的撑腰,这不得捡着汪家使劲薅?”
“要果真如此,倒是好办了,花些银子便也罢了。”
“你赶紧叫人告诉润哥儿,这事儿就得这么办!”
“如此谢谢时二哥了,你们过来住下了吗?”
“呦,我们是全心全意为了汪家,哪敢耽搁时间,一进平江府门就过来了。”
“小绵,园子里拨间好院落,赶紧收拾了,好叫二爷爷与恭哥儿舒服住下。”
“大妹子,我当日就说你是个极好的。”汪时恭咧着嘴一脸谄媚道。
“爹,别说了,让曹姨娘赶紧安排人吧。”
“恭哥儿说的也是,我就去叫人去润州报信。你们便在这儿略坐坐,屋子收拾好了便住进来。小花,把家里存着的好茶上上来。”
吩咐好了,曹氏便回了画松轩。
“周全儿,当日这一层你可打听到了?”
“这个其实打听到了,而且也打听到这位知州不是个老实的,平日里汪家也一直有孝敬,这次闹这一出,原先小的也觉得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后来怎么又不觉得了呢?”
“底簿的事,您知道了吗?”
“方才二爷爷他们给我说了。”
“是这样,如果只是想讹钱,其实没必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绝,那群人来告,这是个邀约,咱们去谈价钱就行了,现下把这黑纸白字的证据露出来,这就难谈了,都摆到台面上了。”
“明白了。”
周全儿回完话正待要走,曹氏又嘱咐道:“这些事,你也要记着来回我,别叫外人告诉我,我才知道。”
“哎,这是小的疏忽了。”
“以后也不必小的小的了,在我跟前和在三爷跟前是一样的。”
“哎,我明白了。”
“下去吧。”
时恭德恭父子住进了园子里,也不是安分的,特别是汪时恭那张嘴,没一个下午,那些个赋税、底簿的事,便传得人尽皆知了。
一听汪家要割肉,便有一帮子人不乐意了,这事儿怎么就顺理成章成了老爷子这一支的责任了呢?
于是家中对这对父子的态度也变得微妙起来。
正在这个当口,德润从润州回来了。
“可得着什么消息了?”曹氏问道。
“这件事里面瞒得很严,我与柳知州吃了不下五轮席面了,总也是官场上的场面话。”
“可是我们疏通得还不到位?”
“该给的都给了,人家不肯说实话。”
“这是为何?我们与官府里一向关系是不错的。”
“还是要把背后的人挖出来,如此看来,必是与我们有仇了。”
“我们经商也向来本分,能与谁结仇呢?莫不是润州祖宅与谁家结了仇吧?”
“这难说,他们总也没混出润州去,也难结上这样势力的仇家。”
“那眼下这柳知州竟是一心要将我们家斗倒的意思了?”
“说实在的,很难摸清楚背后的关窍,还得想想法子查清楚到底是谁。”
“这倒奇了,我竟不知汪家结了这么个仇敌。”
“唉,索性这就是打起官司来,也不是一两天的事。”
“还是抓紧。”
“孩儿明白。”
“还有一件,时恭父子住在园子里也有些时日了,你也知道,二爷爷嘴很不好,嚷嚷得人尽皆知的,这倒也罢了,原也是瞒不住的,要打听的总能打听出来。”曹氏忽想起来道。
“那是什么事?”
“只是全家都知道你在疏通,反倒叫一些人心中不大平衡。”
“怎么说?”
“便是说那汪时恭也是汪家一脉,这次事情也有他们一份,怎的他们就一毛不拔?”
“原来为这,不过各人尽各人的力罢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二爷爷那人,要不是我叫人盯着,家里不知道要吵几轮了。”
“便打发了就算完了。”
“我看他们是住舒服了,倒是乐不思蜀了。”
“他们也好意思?我过去润州,他们家是一点儿没出过力的,早几年恭哥儿中了,便瞧不起这瞧不起那的,早和祖宅的汪家人生分了,这会子怕事情影响到恭小子的差遣,才腆着脸跑过来……”
“这谁瞧不出来,恭小子差遣都没一个,也不知着的什么急。”
“正是如此,反倒怕得不着好差遣呢。”
“还想着好差遣,便是能得一个就烧香拜佛吧。”
“他若能得着一个,也算是汪家头一位,也算是孝敬了老汪家了。”
德润和曹氏又七七八八聊了些,才各自散了。
曹氏往画松轩走,刚过水月亭就听到有人在吵闹。
再往前走走,便见是汪时恭和一位姨娘吵起来了。
“给你多大的脸了,死皮赖脸住在汪家,一毛不拔,吃白食的!”这姨娘骂起人来也是不顾脸面,梅姨娘在一边只光着急,却说不出话来。
“你!你不过是个姨娘,你有脸说这个?你不是白吃汪家的?”
“你是哪门子汪家?早八百年就分出去了,你也不瞧瞧,汪家有谁待见你?”
汪时恭被呛住了,曹氏正准备上前劝阻,另一边德恭快步走了过来。
“爹!”
“恭儿,你来了,你给我教训教训这娘儿……”
“爹!”德恭厉声制止,又赔了笑脸,这才将自己爹拉走了。
曹氏见两人走远了,才上前道:“在这家里就是这样大吵大闹的?你们就这么跟个大老爷们叫板?平日里的礼数都去哪儿了?”
“姨娘,实在气人!他们家不出钱便罢了,还到处说我们家不尽心,还说我们就是成心害他儿子,我们眼红他儿子有官做!”
“他便这么说,就真如此吗?”
“怎么可能,谁不知道他儿子根本捞不着官。”
“我说的是这个吗?”曹氏被气笑了。
“嗨!我晓得姨娘的意思,就是气不过嘛!”
“梅姨娘,往后明姨娘再这样,你便把她拉走,别叫她跟二爷爷见面。”
“哎哎,明白明白。”梅姨娘赶紧道。
“好了,便散了吧。”
闹了这么一出,曹氏心中也有些不痛快,转了头便缓缓往宅子的方向走。
“姨娘不回画松轩了吗?”
“去撷芳楼吧,瞧瞧郭氏去。”
没料到此刻郭氏并不在,曹氏正待回头,正遇见汝贤、汝惠往倦云室走。
“曹姐姐!”
“呦,你们又往妙清那儿去呢?”
“是啊,正准备去她那儿吃饭呢,曹姐姐要一起吗?”
“我?那便一起吧。”曹氏此时也确想找人聊聊。
“曹姨娘。”李氏见曹氏过来,倒吃了一惊:“这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还有什么风,那父子俩吹的风呗。”
这一句逗笑了在场几位,谁不知道这些天家里小吵不断。
“快进来吧,正好饭菜都上了,阿诺,快再备一副碗筷来。”
妙清将曹氏迎进去,几人落了座,便吃将起来。
饭毕,上了茶,大家便围坐着聊起天。
“要说现在到底什么情形,曹姐姐便说说呢。”汝惠问道。
“眼下就是不清楚,其他那些你们也知道,就是闹不明白这知州为什么定要针对汪家。”
“真是因为背后有人支使吗?二爷爷不说是知州想用汪家填窟窿吗?”妙清问道。
如此曹氏便将内中详情又说了一通。
“原来是这样,那能如何呢?若是知州授意的,定不会有人说实话。”汝贤忧虑道。
“润哥儿叫周全儿又去润州了,就为这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吧。”
“周全儿又能如何呢?”
“再试着疏通疏通看官府里其他人,还有那些佃户,看能不能从中搅乱他们。”
“姨娘,要不我去试试呢?”妙清忽道。
“你试?你怎么试,你别瞎闹。”李氏被妙清的话吓了一跳。
“你让妙清说说,姐儿毕竟空手打下了汪家在河间的路子。”
“姨娘见笑了,我也并非有什么不得了的点子,不过是想,疏通这种方式,还是略微正式了些,或许这次的事,可以从另一些人那里下手。”
“怎么说?”
“比如,像在小地方,是可以去集市打探打探的,总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只怕要比直接找官府里的人来得快些,毕竟眼下这些人沆瀣一气,如果知州已经交代下去,让知道内情的人不能说,恐怕光是疏通也难,毕竟我们也不知道人家手上的筹码。”
“你说得有些道理,你是如何想到此的?”
“当初在张九村也是如此,这也是吴洪大哥教我的招,他懂得多,又是小地方出来的,对这些情况是很了解的。”
“好,那我就去和你三叔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