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太太走了之后,这万荣堂突然显得特别安静,只剩下汪时恭父子和德润曹氏母子,两方干瞪着眼,无声较量了一番,最后还是汪时恭沉不住气,扯着嗓子道:“眼下我看啊,强抢了那弹劾文书也是来不及咯!”
“二爷爷也不必说这风凉话,只要没到最后,都还有机会。”曹氏道。
“你倒是……”汪时恭还要抢白。
“爹!太太说得是,这会子咱们还是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怎么应对吧,这次不管对谁,都不是好事。”汪德恭拦住自己爹道。
徳恭转而向德润和曹氏道:“两位可有什么法子?”
见徳恭换脸跟翻书似的,一整个惯会背后捅刀子的笑面虎模样,曹氏很是不齿,这会子面上又不好露出来,脸都要扭曲了。
德润倒是如常,仿佛刚才的争执都没发生过,道:“自然要阻止弹劾文书送到京中,方才你们说可以挡些时日,便辛苦着挡些吧。”
“这全靠我们家可不行,不是长久之计。”汪时恭难得稳重地说了句话,虽然语气中好像整个汪家都要靠着自己。
“眼下,恐怕要托些人了。”德润道。
“咱们家在官中有什么人脉呢?问问汝贤?”曹氏道。
“便先如此吧。”德润道。
“就这样?”汪时恭很是不满。
“那二爷爷有什么妙招?”曹氏问。
“先这样就先这样呗。”汪时恭讪讪道。
如此几人便先散了。
到了第二日,汪时恭又是火急火燎地去了画松轩。
“曹大妹子!曹大妹子!有门路!”这一路大喊大叫的,又引得一阵侧目。
“哎呦,我的二爷爷呦,您老人家别再这么嚷嚷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您还不知道这画松轩?最是人多口杂的地方!”管着画松轩内一应内务的秦大娘赶紧上前拦住汪时恭道。
“我这不是急吗?”汪时恭跺跺脚道。
“您略等一等,我这就给你通报,这会子里间正上早饭呢。”
“那不正好,我还没吃呢!”汪时恭一听能蹭饭,越发来了劲。
“哎呦,二爷爷,罢了,您便跟着我进去。”
如此,二人便进了屋子,即至里间门口,秦大娘示意汪时恭先候着,自己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出来,领着汪时恭进了里间。
“二爷爷,这一大早,辛苦了。”曹氏扯着笑脸迎上来,道:“听闻二爷爷又有招了。”
“可不是,我这饭也没顾上吃就赶过来了。”汪时恭愣是没听出曹氏的言下之意。
“如此真是费心了,便一起用膳吧,德恭呢?”曹氏了然。
“他……哦他昨晚睡得迟,这会子还没起。”汪时恭尴尬道,曹氏也明白了大半。
“既如此,二爷爷快请坐,正好吃个饭,我叫人把润哥儿也叫来,听听您的法子。”
待汪时恭将一桌子饭菜一扫而光,德润也过来了。
汪时恭擦擦油乎乎的嘴,喝了一大口茶,打了个嗝,揉揉肚子,长叹一声,就差没直接躺下了。
他忽然意识到德润和曹氏正盯着自己,才赶紧挺了挺腰,道:“是这样,这几日我和恭小子那是四处奔波,便听说了你家和通政使刘大人是不是交好?”
德润和曹氏面面相觑。
“怎么?不是吗?我听岔了?”
“我家倒是和两浙路转运副使有些交情,可与此事也并无什么助益吧?”
“那许是我听错了,不过不认识也不打紧,我听说这位刘大人很是风流……”
曹氏有些听不下去,就要发作,德润对她摇了摇头。
汪时恭又喝了口茶,道:“你看你们家那个小丫头,臻姐儿,也到年纪了,听说是前一次谈得人家已经黄了,现在这个情形,怕是也难找了,这不正好可以配一配,到时候这刘大人帮咱家说说话,这柳大人,一介小小知州,还能翻出天去?他不要前途了?”
“哼!二爷爷打得一手好算盘,这位刘大人,我也是听说过的,七老八十的人了,还成天自诩风流,你让臻姐儿过去,做什么?做十八房吗?”这下倒是德润发话了。
“哎呦,不是姨太太,是填房,正头太太呢!再说这可是刘家,就是十八房都比人家大房气派!”
“如此气派,怎么不叫你家梦姐儿去?不也正是相配的年纪?”
“怎么是我家梦姐儿?梦姐儿可是我嫡亲孙女儿,再说了,我们家可是为官的人家,不好给人家做填房的。”汪时恭急道。
“臻姐儿便不是了?臻姐儿是德存唯一的根苗,也是我们汪家嫡孙女儿,便这么叫你糟践?”曹氏接话道。
“哎呦哎呦,说到底,这事儿不是因你家而起?做了那么些事儿,到了了还要我们家跟着陪葬,这会子倒有脸打我们家梦姐儿的心思?我可把话撂在这儿了,法子我是跟你们说了,你们不愿意也得做!”
“二爷爷好大的口气,你让我们家卖女儿,我们家就得听你的?”曹氏冷哼道。
“这家里我还当得了主,今天这些话,我就当一阵风吹过去了,二爷爷我敬你是长辈,长辈该护着小辈,而不是遇着事儿了,先把小辈推出去。”德润说罢,便挥手让下人将汪时恭领了出去。
汪时恭还没反应过来,就出了画松轩,待他反应过来,便破口大骂起来。
这么一闹,全家上下都知道这么一出了,即至当日,便传出各种谣言来。
“我说润哥儿也是,就该把这两个吃白食的赶走,一点用没有,倒尽出些馊主意。”汝惠气道。
“他们要是真敢打臻姐儿的主意,我便是拼了这条老命,我也……我也……”李氏话都说不利索了,一听说这样的消息,再加上传言纷纷的,她一天里已经晕过去几次了。
“臻姐儿,你说句话啊!小臻子,你可别真想那事儿啊,要我说,就是这家真倒了,也不值得你做那样的事儿去救!”汝惠见妙清脸色不对,生怕她一个想不开,突然牺牲精神大开。
“大姑姑,这事儿你看着,究竟如何呢?”妙清也不回话,抬头问坐在一边,也一直没吭声的汝贤。
“唉,臻姐儿你别往心里去,这不过是那边病急乱投医罢了。”汝贤半晌道。
“大姐,姐夫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汝惠想起来也问道。
“嗨!也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汝贤苦笑道。
这天实在是聊不下去,一片愁云惨淡的,几人便欲散了。
“大姑姑!”妙清悄悄拉住了汝贤。
“怎么?”汝贤转头道,面色有些尴尬。
“大姑姑,姑父得着些消息了,是不是?”妙清问得直接。
汝贤知道瞒不住了,只得道:“唉,也不知是你太聪明,还是我太不会说谎了。便是如此吧,今晚我就要去找你三叔和曹姨娘商量的,你也长大了,又有主意,便跟着一起吧。”
汝贤又补充道:“找个好借口,别叫其他人知晓。”
妙清沉声道:“知道了,大姑姑放心。”
至晚间,妙清便借口去找汝贤借鞋样子,去了园子里。
等妙清到了集春斋,汝贤、德润和曹氏都已是聚齐了。
见妙清来了,德润脸色不大好看,但毕竟是大姐让来的,他也不好说什么。
“臻姐儿来了。”汝贤拉着妙清坐下。
“到底是怎么个事儿?”曹氏耐不住,问道。
“其他的和臻姐儿打听到的无异,只是那位所谓高官,着实有些棘手。”汝贤叹口气。
“是哪位大人?”德润问。
“是参知政事孙大人。”
“什么?宰相大人?”德润一听也愣住了。
“是的,这位孙敏固大人,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那个杜家的书手,当年和这位孙大人是同窗,一起参加了科举,只是一直没有中,便回乡教书了,后来不知怎的做了杜家书手,很受杜家器重,这次便是他牵了线,那柳知州一听说是这个主儿,哪儿还会理会我们家。”
“原来如此……这号人物,不管嫁给谁也是无济于事了……”曹氏喃喃道,后自知失言,瞧了瞧妙清的脸色。
妙清倒是没什么波动,只静静听着。
“大姐,现下可还有什么法子?这算不算是贿赂?”德润问道。
“这可不能乱说,本朝后生拜在前辈门下,师生相称是旧例,他们之间不过是由他人牵了条线,并没有什么逾矩之处,甚至这中间,这杜家都没行贿赂之实,做得可谓是滴水不漏,说出去名声可好听着,就只咱们家……”汝贤道。
“那竟是毫无办法了?”曹氏急道。
“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也不是有十成十的胜算,而且……”汝贤看看妙清,欲言又止。
“大姑姑便直说吧。”妙清道,并无异样。
“这也是伯泽的友人告诉的,那人在京中做官,对京城局势还是清楚的。”
汝贤顿了顿又道:“既然这次跟咱们站对立面的是宰辅大人,那么我们便找个能压住他的人依靠便是了。”
“我们还能攀上这样的人家?”曹氏听闻,奇道。
汝贤又看了看妙清,妙清并未作声,但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又有些期待,略红了脸,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