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如何?”妙清问道。
“不但没有停止,那个强力执行的官员还得到了表彰,这位有功之臣已经被提拔了。”
“什么?”妙清瞪大了眼睛。
“臻儿,我有种不好的猜测……”
“什么猜测?”
“我感觉……皇上已经得不到全部信息了。”
“你是说……安立民扣下了你的上表文书?”
“我不认为皇上看到实情会无动于衷,甚至会嘉奖那个人。”
“万一……”妙清神色一沉。
“若果真是皇上的决定,那便是我认错了他……”
“嘘!”
妙清和承简这一路,便是在如此震撼中度过的。
等承简和妙清到了任地,正赶上推行另一项新政,青苗法。
“承简,今日我去当地百姓家,你可知?”
“怎么?近几日不是一直如此吗?我自然知晓。”
“可是,你可知这青苗法,闹得百姓苦不堪言……”
“怎么会呢?前一阵子正是此地百姓上书陈述了青苗法之效果,怎么现如今就改了口了呢?”
“和我们路过的那些地方一样,钱都流到了富户手里,至于百姓,你可知当时他们是打算上书朝廷,痛陈青苗法之迫害的,但最后被州官拦了下来,要挟他们,如果敢上书,就让他们全家在此处过不下去。”
“竟有这样的事?”
“这几日我去当地百姓人家,因穿着寻常百姓衣服,他们只以为我是外地来的,过来打算做些买卖,故而聊了出来,就是如此,也只有少数人愿意说出实情,其他人都是三缄其口的……承简,如此下去,要出大事啊。”妙清担忧道。
“我原以为此处已有一次经验,又有百姓上书,这新法可以正常推进下去了……唉。”
“你打算怎么办呢?这推行新法可是上头下达的死命令……”
“我再试一试吧。”承简叹气道。
于是承简上书给朝廷,请求将治所的青苗法暂缓推行,这次的回复很快,结果也是意料之中,新法乃国之根本,必须推行下去。
“如此,难不成真要这般欺压百姓?”妙清无奈。
“只能咱们自己尽力了,青苗法一定要推行,但尽量减少百姓之苦吧,如果有什么他们无法承担的,便由我们来。”
“这安立民真是胆大包天!”妙清恨恨道。
“京城的眼线报了消息,从年后起,陛下就在筹备战事了。”
“什么?!”妙清吃惊道。
“嗯,你知道的,这是陛下一直想做的,想超过老皇帝,只有收复失地。”
“眼下百姓生灵涂炭,极有可能发生暴动,他还要主动向鲜族宣战?”
“咱们这个皇帝啊,离真正的国情太远了。他眼瞧着国库在新法之下,越来越充实,自然觉得时机已到,新法在经济上已经见效了,于是就踌躇满志,要去建功立业了。”
“如此,他看到了新法的成效,自然越来越信任安立民,他自己又忙于军事部署,自然更没有时间关心真实的情况了,甚至,他根本就不关心,他的目的就是充实国库,好让自己有足够的财富,用来支撑军队开支。”
“皇帝的心思,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是越来越不认识他了……”
到了年底,承简又收到一记噩耗。
因为在治所推行青苗法不得力,政绩不达标,他成了典型例子,在百官中被通报批评,与此同时,几个上表大赞新法和安立民的官员,有的升任,有的被调拨到了富裕之地或是京中。
“臻儿,你知道吗?之前那个柳大人,这次可是高升了。”承简冷笑道。
承简已经接到了上面的旨意,年后,他就要带着妙清,再次南下,这次不是调任,而是贬谪。
“那柳大人去哪了?”
“被调去了京中。”
“这也太不要脸了!”
“这便是官场,有的时候,没有什么是非黑白,咱们都是棋子罢了。”
“哼!七儿也是个没根性的,竟然跟着这种人跑了,这样两面三刀的东西,指不定将来如何呢!”
承简倒被妙清鼓着脸生气的样子逗笑了。
“我竟没成想,你家这位七儿姑娘,倒是忒有毅力,咱们都来这南边了,她还敢……”
“哼!她当时跟着我们过来,不过是害怕,一是我们会不会抓住她,二是万一那姓柳的倒台了,她也不至于走投无路,后来见一切如常,她就又动了心思,便找了借口跑了。不过她胆子是大,自己一个姑娘家,就敢一个人往那大西北跑。”
“有钱能使鬼推磨,再说,那姓柳的未必没派人来接应。”
“也怪咱们心太软了,念在这些年照顾着的份儿上,就放人了。”
“别瞎想了,这样背弃原主的丫头,见利忘义的,这两个人走到一起,未必是什么好事。”
因年后就要赴任,故而承简和妙清没有再耽搁,很快收拾了行装,过完年就出发了。
“眼下唯一叫我高兴的,就是这里百姓送来的年货了。”妙清道。
“公道自在人心嘛。算啦,咱们这下是彻底“流放”了,真可以安心过过神仙日子了。”
“不知多年没回来,凤凰山有没有什么变化。”
“约略不会有什么改变,小地方。可是你瞧着,这一路上,可比咱们上回闹得厉害。”
“是啊,叫人心惊肉跳的,这匪盗是越来越多了,小路是根本不敢走的。”妙清担忧道。
承简不再作声,默默拉住了妙清的手。
等到了凤凰山,一切安排妥当,妙清便道:“明日便去瞧瞧岳家兄弟吧。”
“他俩不是分家了,你要瞧谁呢?”承简沉声道。
妙清听了,眼珠子一转,抱着承简道:“怎么的,这就吃醋啦?我那会子不是脑子不清楚嘛!明儿咱们只去瞧长林,好不好?”
“那还差不多。”承简也被妙清逗乐了。
及至第二日,承简和妙清,一人骑着一匹马,慢慢悠悠去了长林那儿。
“哎呦,贵客啊,来也不说一声,得亏我还在这儿,不然不是叫你们跑个空?”长林快步迎上来,带起了一阵风。
“我们过来,还得提前预约你呢?”妙清开玩笑道。
“那哪能啊,只是你们是知道的,我一个跑生意的,常年在外头,这是我正好没出门,要是我出门了,你们给我捎个信儿,我一准丢了主顾就来找你们!”
“尽瞎说,我才不信呢!”妙清锤了长林一下,道。
“哎呦呦,臻姐姐,这许多年不见,力气越发大了,姐夫可怎么受得了啊!”长林如此说,还挤眉弄眼的,闹得妙清脸色红一阵绿一阵的。
承简悄悄搂过妙清,也笑着道:“你瞧我受不受得了?”
妙清见承简也拿自己取笑,便装作恼了,要挣脱他,倒被他箍得更紧了。
“赶紧进来,我已经叫下人备上了好茶,我们先喝些茶,一会子菜好了,咱们再喝酒吃肉!”长林笑道。
三人坐下,便叙起旧来。
&许多年未见,你还是老样子。&妙清道。
“样子确还是老样子,可你也知道,这些日子,生意难做了许多,我本就是做的寻常百姓的生意,可近来老百姓的日子可不好过,连带着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别说了,这一路上我和承简也是,沿路全是些流民,这些可都是老百姓呀,他们没了家,哪还能买瓷器呢!”
“唉,我都算是好的了,赶上了前些年,规模做起来了,成本降下去了,价廉物美嘛,起码盘子还在那儿,可我有好些老友,是真不行了,东西卖不出去,只能贱价卖,能收回多少本是多少,收回来也不敢再做这生意了,又寻不到其他出路,只得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守着地吧,又有那些个新政策,唉,难呐!”
妙清瞧了眼承简,又问道:“长风那儿呢?”
“我哥啊,他也受了些影响,但没那么大。有钱人买点儿瓷器,倒还不会吝啬,每年该订的货也不会少了的,但是你们也瞧见了,为了完成地方上的政绩,州官们可也没少找地方富户要银子。”
“可这一路上,我们瞧着这些富户也从新政上捞了不少。”
“你算算,能有多少能捞着?也就是地方上几个大乡绅罢了,他们能和官府合作,没有这层关系,他们的银钱和种子能借贷出去?可原先我哥的那些主顾,可不止这些大户啊,那另外的,可不只能等着官府来要租子钱了。”
“原来如此。”
“不过,我哥,你知道的嘛,宠辱不惊的,他不管这些的,只要饿不死他,他能做瓷器,就结了。”
“嗯,那倒是……”妙清低语道。
“你这地儿还是老样子。”承简突然没头没脑插了一句。
妙清笑了笑,并不搭理他,倒是长林,虽摸不着头脑,也应和道:“是,前几年忙,我也不是那么在意这些的人,就没顾上安置家里,这几年倒是没那么忙了,可……嘿嘿,我媳妇儿不让弄了,说是生意艰难,省着点儿。”
“弟妹说得对,还得是女孩子有先见,该听媳妇儿的!”妙清故意道。
承简干咳了一声,眼带笑意,拉了拉妙清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