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星月渐显。余晖逐渐黯淡,四周逐渐显露出阴影。山中格外寂静,连寻常的虫鸣鸟叫都没有,唯闻山风肆意呼嚎。
三人各自早早上榻酝酿睡意,阿璃缩在他怀中,将被子捂严实了,只露个头来呼气。她没办法不去想那棵树上的东西,恐惧加持,感觉周围“热闹”得紧。
夜半,困意猛烈来袭,阿璃脑袋昏沉,眼皮打架。这瞌睡来得突然且猛烈,阿璃察觉不对,却无法强制清醒,终而入眠。
而一旁的茶溯洵,忽然听见一女声好似在呼唤着他的名讳,那声音时近时远,有些凄凉悲泣之感,听不清具体在说些什么。
直到眼前的黑暗中突然聚起一道光影,他好似脚步不受使唤,鬼使神差的往那团光影走去。直到离那团光影越来越近。茶溯洵这才看清那个背影。
是她,璃绾。
他好久都未曾梦见过她了。
茶溯洵欣喜地唤着绾绾,而她听见他的声音,背影一征,缓缓转过头来。她的脸上挂着泪珠,那双悲眸一直凝视着他。她不说话,就那般一直落泪。
他习惯性地伸手拂去她的眼泪,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说着安抚的话,动作一气呵成且连贯。
“你跟她已经这么亲密了吗?”
很快反应过来,茶溯洵面对她的质问,解释道:“可她不就是你吗?”
“茶溯洵,我已经死了,我的灵魂囚在了阵里,他正一点点的吞噬我,我好疼。我死了,我永远困在了那里等待魂飞魄散,我无法再轮回转世了,她又如何是我?”
“不会的绾绾,我尽可能的收集了你的所有魂丝放入彼岸花海,我与捻黛聚了万年,不会有错的。待那些魂簪集齐,我就可以抽离上面你所有的记忆,让你想起来。”
即便知道,她只是自己的梦,可他还是耐心回答着。
“你不是来过石阵了吗?不是也感受到我的回应了吗?难道,阿茶来,并不是救我出石阵的?”
“绾绾,我…”
“阿茶不必再解释了。我知道,我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了,阿茶不该困在过往。毕竟,当初也是我先抛弃阿茶,悔婚的。因果相报,我认的…这三万多年,我原以为你会来救我的,就像从前一样,原是我困在原地了…”
璃绾从他怀抱中挣脱,那双眼中多了些失望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她转身离去。茶溯洵想要追上她解释,可怎么也追不上。着急之际,茶溯洵突然被身后的人拉住。他转身看去,只见璃绾又突然站在了身后,还是那样失望愤怒。
茶溯洵将她两只手紧紧牵住,道:“不是这样的绾绾,不是这样的,我从未想过娶别人。四海八荒六界,我心悦的,从来都只有你一个女子。你毁掉婚约,我也曾心生怨怼,可即便如此,我还是爱慕着你。我会救你的,你相信我,我很快就能用玉簪恢复你的记忆了,我会救你的。”
阿璃越听越心寒,同床共枕的夫君,年少时的青梅竹马,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好陌生。
“我们分别这些年来发生了太多事情,短时间说不完,待我们见面,我定一字不落的告诉你。绾绾,你相信我,我们会再相见的。”
她想质问他口中的绾绾究竟是谁?抑或者,在与她有了婚约之后为何还要与别的女子定下婚约?在他心里,她和绾绾究竟谁更重要?心中诸多疑问,一时失语,却不知从何问起。
据说梦游的人不能贸然唤醒,阿璃只好平静细语道:“回榻上吧,很晚了。”
茶溯洵愣了愣神,好似没反应过来,有些受宠若惊。他近乎很久才会梦到璃绾一次,可无论是梦是真,有记忆的璃绾都不可能对他说出这些话来。他试探性朝璃绾唤了声娘子,而眼前人丝毫没有意外,更没有动手打人。
他跟着她走到床边坐下,她并不再与他说话,直接躺进被窝背对着他侧躺而眠。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痛感袭来,这才意识不知何时梦境和现实已然分开。
突然,楼上传来女子的惨烈叫声,声音尖锐且刺耳。接着,外面的树叶沙沙作响,木牌相互碰撞,两个声音交替作响,其中好似夹杂着人声低语。
茶溯洵躺进被窝,紧贴在她身后侧躺,将她搂在怀中,用被子和自己的臂弯将她包围。
“安心睡吧,我等你睡着我再睡。”
蚩璃听着外头的鬼哭狼嚎,毫无惧意,甚至觉得吵得令人心烦。那声绾绾在她脑海里不停重复,蚩璃下意识往外挪了挪,刻意不跟他贴着。
感受到她的疏离,茶溯洵立刻跟着她挪着位置,重新贴着,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娘子,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是。自己做错了什么,隐瞒了什么,自己想。没想好说什么就闭嘴,我只给你一个次机会,你想清楚了来。”
“娘子还是听到了吗?”
“所以,都是真的?”说这话时,阿璃声音都有些颤抖。
沉默半晌,茶溯洵承认道:“是真的,但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何和我有了婚约后,还要与旁的女子定下婚约?”蚩璃冷笑自嘲道:“日月可证,天地可鉴,不敢有二心…原来都是假的。”
“绾绾是真的,我对娘子说的誓言和我的爱意都是真的。从前无法言明,今而同样诸多掣肘禁制,时机未到,不可说。娘子只需记住,我爱慕过的女子,古往今来,有且仅有一个你。娘子与我青梅竹马同生活十几载,娘子最清楚我的为人了不是吗?”
“时机,什么时候是时机?等我死以后吗?”
良久,他都未曾开口回答。阿璃也不想再去过问,这桩婚事本就不是因两情相悦的初衷自然而成,无情愫便自无悲伤。可她生气,他们两小无猜,如今却有了这样大的秘密。
而自己当初得不合时宜的贸然之举,如今看来,不是活活拆散鸳鸯了吗?
“羁望谷的规矩不可破,凡谷中男子只准一妻,不可有妾。咱们终究是一个家里的人,带她回羁望谷吧,谷中安全。待你我生下一子让爹娘安心,我们,就和离。”
“和离?娘子说得好生轻松,你果然,还是…一点都不喜欢我。”
他话音刚落,所有怪异的声音戛然而止。仅一层墙顶之隔,鹤栖通灵传音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为何突然动用力量?”
“查,搜山!立刻!此地作祟的邪物,活捉,待我身归幽冥,交给我亲自处理。”
鹤栖急问:“它伤到我阿姊了?”
“没有,阿璃很安全。尽快解决山上的邪祟妖物和麻烦事,回羁望谷。你今夜可有遇见异常?墙里的东西解决了吗?没解决留给他们自己人吧。”
“你不是突然把周围的东西都镇住了吗?它哪还敢出来惹我?不过,你这样,可就打草惊蛇了。”
“如今我和阿璃凡人身份已显露行踪,天枢自然脱了嫌疑,把他交出去。让他亲自去看看封印邪渊的石阵异样,他看了自然明白。这些邪祟就让天界来处理吧,阿璃附近很快便会布满众多天界眼线,不到万不得已,你我不好再出手。”
“我这就回去。”
说完,鹤栖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了魔界。
天枢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一旁的小茶几上还摆着各色果子点心,还有个呆若木鸡的小童为他沏着茶,过得可谓是格外悠闲。
一片落叶落下,鹤栖连眼都未曾抬,那叶子并飞速朝那小童扎去,扎住他的瞬间,那小童便化作一团白烟消散,只余下一颗野果子。
“你敢随意摘这院子里的野果!”
天枢合起扇子,抵着鹤栖架在他脖间的长剑,解释道:“魔君这可就错怪我了,这野果子是你走前随手扔我屋里的。这些果子吃食、茶水什么的都是我幻化出来望梅止渴的,我可没乱动你阿姊的东西。”
鹤栖闭眼凝神,感知这小屋周围所有物件,确认并无一物与他走前不同,这才收起长剑。
“起来,跟我走。”
“我不走,被抓了关天牢的。”
“鸢璃星君神踪出现了,现与她那凡人夫君在人间一处山林匪寨里。我的人巡查各大妖王地盘时发现,鸢璃星君周围有邪祟作乱,并且那匪头以极凶之法养小鬼,意欲加害。阿茶兄已回幽冥想法子探查鸢璃星君命数,唯恐死于非命。还有,阿茶书信来告,镇压邪渊的石阵恐有异动,你们天界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难道我阿姊的命就是白白牺牲的吗?那石阵是你们天界的东西,你下去看当比阿茶兄清楚。”
闻言,天枢立刻站起身来,带着鹤栖去了石阵。
“你们天界还是不肯派个人守着吗?好歹也是个宝物吧?”鹤栖不满讥讽:“我原以为你们当初是故意不派人看守,就想我阿姊替你们帝君去死,原来竟是真无堪中用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