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了吗?我们是密不可分的结发夫妻,你不需要像敬仰神佛那样敬仰我,连亲密都觉得是冒犯了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渴求你所认为的冒犯之举。”
“记住了。我们这是在哪儿?”
“月氓山。”
听到这这三个字后,鸢璃只觉脊背发凉,格外抗拒。可他要来这里,她再害怕,也会壮着胆子跟他去。
行至月氓山山脚地界,便已然充斥着瘴气了。脚下土地贫瘠,连野草也不见得有一窝,到处都是鬼枯树断落的枝丫。越往前去,鬼枯树生长得就越茂密,没走多久,眼前就没了道路。
透过分布不匀的瘴气望去,那些生长得乱七八糟的鬼枯树树枝在若隐若现的光照下瞧着跟张牙舞爪的鬼似的,令人不喜。
宿泱以山神之力感知这座山头探路,可瘴气实在太过浓郁,一时间有些难以透过瘴气彻底查看清楚山上的情况。
“二位,你们凡人身对瘴气并无招架之力,况且,我感知到这座山上盘踞的邪祟颇多,还是就在山下等候为好。”
鹤栖道:“是啊,我竟忽略了这点。阿姊,姊夫,要不你们还是在山下等着,我们去查便是。”
“这地方鸟不拉屎的,人迹罕至。我们两个凡人在山下等着反而成了待宰的羔羊了,跟着你们保险些。你有没有带妖丹?”
鹤栖掏出一把来,各种妖物都有。道:“带了点,你要多少?不够我让人回去取。”
“你带的都给我吧,够了。”
“好,你打算怎么做?”
“我和鸢璃始终是凡人,怎么掩盖气息都有露馅的可能性。所以,我打算干脆伪装成捉妖师。”
宿泱说道:“山上盘踞的都不是好东西,捉妖师上山怕是更容易被打。”
“捉妖师也有好有坏,咱们要装肯定不能装正派捉妖师。所以,揣点妖丹在身上,也好震慑住它们一时不敢下手。鹤栖本就是魔物,你随便变作个什么厉害点的妖魔跟着我们都方便。一来可以保护我们,二来,它们见了我们能驱策如此厉害的大妖,更加不敢乱来。宿泱,你只管随时注意着山上的动静,等我们上山,你就立刻再次向天界求助清除瘴气。你们三个正好回天界查是谁拦住了月氓山的求助。各位觉得这个计划如何?”
鹤栖和天枢皆觉得不错,然而珩槿却道:“天枢拿着我的令牌回天界探查就够了,我和相繇留下来保护阿璃。”
天枢震惊错愕道:“您真觉着我一个人就可以查出幕后黑手吗?”
鹤栖明着快速翻了个白眼,道:“就山上那些杂碎,就算真明目张胆动起手来也没一个是我的对手。有我保护阿姊就够了,你放着罪魁祸首不去查,美名其曰保护我阿姊。你别是心里打着别的算盘吧?”
“查罪魁祸首固然重要,然则阿璃下一世还得继续陪我历劫,不能有任何闪失。相比之下,我觉得还是顺利完成历劫更为紧急。”
“说得倒是大义凛然,冠冕堂皇。”
珩槿忽略鹤栖的话,破天荒开口询问阿璃的意见道:“阿璃觉得呢?”
“随便你。你在不在于我而言又不重要,问我做什么?我可不背耽误你查案的黑锅。”鸢璃语气疏离且冷漠。
眼见气氛尴尬,天枢破冰道:“我这职位查案诸多掣肘,不如您的身份办事方便,恐怕,还是得劳烦您一起查,也能快些查完下来帮忙。阿璃有鹤栖护着,不会有事的,人多反而容易暴露。您觉得呢?”
珩槿没再多说,带着相繇径直回了天界。天枢望着珩槿离去的方向,扶额无语。这珩槿帝君喜怒越发阴晴不定了,唯一亘古不变的就是跟没长嘴一样,有话硬憋,死活不说。
天枢辞别离去前,鹤栖喊住天枢到一旁小声说道:“方才他说下一世还需要我阿姊陪他历劫,那是不是就代表我阿姊这一世的任务其实并没有失败?”
“目前为止我尚且没有接到阿璃任务失败的消息,我也总觉着任务是成功了的。”
“阿姊自己说她种下的情蛊反噬了,那么肯定亓珩不爱她。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我怕万一天界又背地算计她。你回天界帮我打探打探消息,我也好为阿姊筹谋盘算。”
“好,就算你不说,我回去也是要打探消息的。”
说完,天枢本已离去,却又突然折返回来,跟鹤栖说道:“你提醒了我,如今天界内忧外患,各自都不知算计着什么。打探来的消息就怕有问题,所以我们自己也得摸清事实有个把握才好。我不了解凡人的情蛊,你说有没有可能情蛊失败的根源在阿璃身上。茶溯洵会蛊,你也问问他。”
“好,你走吧。”
“嗯。”
天枢走后,鹤栖将自己与宿泱伪作成了两只虎妖跟着他们,各自揣了颗虎妖的妖丹在身。
凭借着宿泱身为山神与这片土地的感应,他们很快便穿过山脚密布的鬼枯林进入内部,瞬间,眼前景象热闹极了。
鬼枯林后的瘴气更加浓郁,林中犹如黑夜时昏暗,幸而进来前鹤栖在他们身上下了道隔绝瘴气的保护。
鹤栖与宿泱使用妖丹中的妖力凭空燃起两团火焰在手心,为他们照亮前方的路。从他们进来时起,便有数双眼睛将他们盯着。
只有鸢璃明白,那些都是饿急眼了急需杀点什么东西增加自己的威望的。
月氓山可以分为三个部分,像是个缩小的凡间。只不过因为物资匮乏,而将人性最恶的一面都逼了出来,成了人间炼狱。
能一路杀上山顶稳居的是最不好惹的,实力强,且有时还会一致对外,尽可能保障自己不会再回到山腰生活。因为他们十分清楚,一旦落下去,就会仇人追杀群殴,撕扯得片甲不留。
富过的人,比生来就一直贫穷的人,更畏惧沾染贫穷。
山腰中间的,两头都得防范。山顶的时不时会下来挑几个倒霉蛋杀了立威,山脚的虎视眈眈盯着,一旦被缠斗上也是麻烦。所以他们处于谨慎派,在没有摸清对方实力的情况下轻易不会出手。
而这山脚的,属于最底层,再没有比他们现在更差的处境了,他们本就只有贱命一条,不怕失去也不怕死,缠斗起来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不然,失手一次,即使侥幸爬上山腰生活了,也会被寻仇。
长期的物资匮乏,早已使他们的神经绷紧在崩溃边缘,牛毛小事就能使他们发疯选择同归于尽。
富人畏德不畏威,穷人畏威不畏德,慈悲渡化在这里行不通。
在山脚待久了,就必须得杀上去了。而她又怎能让她清风霁月的贵人,手上也沾上这月氓山肮脏的血。
在这座恶贯满盈的山上,有一丝心慈手软便会葬送自己的性命。只有让人彻底惧怕了去,才有命寻找一个地方盘起来苟活。
鸢璃摇了摇茶溯洵的手,他便微微垂头附耳倾听。她提醒道:“不要在山下待太久,快些往山腰走。趁着他们还顾忌惮,没有人会拦我们,要快。”
茶溯洵点了点头,让宿泱抓紧寻找上山的路。
而今月氓山山脚的地形变化不大,山脚的人只顾厮杀活命,根本不会有过多闲心打造环境,按照当年的路,也应该是能摸上山腰的。
想要此,鸢璃拉着茶溯洵不动声色的将他往当年能上山腰的路上引。感受到黑暗中发亮的眼睛越来越多了,鸢璃的脚步也越来越快。
路上鬼枯木生长得越发茂盛,他们行走的小道随之也愈发变窄。
鸢璃低头观察,脚下土地并没有被人踩实,摇曳的火光照耀下,阿璃并未看见这附近有新死不久尸骨。可见这里鲜少有人来,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月氓山每日都会死人,而在通往上一层的路上,一定会有更多才对。
可她已经没有原路返回重来的机会了,只能硬着头皮前行。
由于紧张,她自己都未曾发觉,她紧攥茶溯洵手的力道在逐渐加重,茶溯洵的手已经被她攥得发红。
她越走越慌乱,越发害怕,但她还是强撑着逼自己冷静。心中重复着坚定的信念,她一定要将茶溯洵干干净净的带下山。
面前已经是快要将路遮蔽完的鬼枯林,她艰难的拉着他在交错缠绕的枯枝空隙中弯腰穿梭,尽量撇断可能会伤害到他的枯枝。身后不怕死的妖物已然蠢蠢欲动,发出捕猎时挑衅猎物的嚎叫。
眼前的路看起来已经是死路了,她有些不敢冒进了,她回头看向茶溯洵时,他的脸颊已有几道被树枝刮伤的细微血痕。他的神色完全没有怀疑和不悦,任由她拉着自己走。
“阿洵我…”
“相信你的选择,结局再坏,也不过是暴露身份,我不会让你命丧于此。别再为我撇清树枝了,你的手都破了。”
经他提醒,鸢璃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右手,手上皆是树枝上的脏污,连带着破的皮和刺破处流出的血珠都看不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