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眠好梦,待到睡醒,鸢璃伸着懒腰,倍感舒适。一旁的四喜早已起了,正在一旁用饭。
见她醒,四喜说道:“做凡人都需要睡这么久的吗?我这都吃过两顿饭了。”
“两顿饭!你们用饭的时间相隔多久?”
“就跟你们凡间差不多啊,早中晚各一顿,我现在吃的是晚饭了。你不饿吗,过来一起吃点吧,正好还是热的。”
鸢璃坐到四喜对面,刚拿起筷子,手便顿住了。桌上三荤两素一汤,没一个看起来有味道。
鱼烤得鱼皮酥焦,但,好似没洒任何佐料,白花花的。鸡汤汤色好看,奶黄奶黄的,汤面飘着些蘑菇,就是蘑菇颜色,有些好看得像毒蘑菇,令人不敢轻易下口。
最离谱的,当属其中一盘码放整齐的绿叶菜,流着紫色的汤汁。
“没有干娘喜欢吃的菜吗?”
鸢璃每样都尝了尝后,她问道:“四喜,你顿顿都吃这样的饭菜吗?”
“也不是。”
闻言,鸢璃松了一口气。
“通常过年节时才会吃这么多菜,今天也是想着你第一次在山上跟我吃饭,可不得庆祝庆祝,我就叫她们多做了几个菜。你也知道这山上瘴气浓郁,寻常家禽在这山上,都养不大。也只有我们才有家禽养,孵出来的蛋也都不会吃,留着孵蛋。”
望着自己米饭上盖着的煎蛋,鸢璃又望了望四喜的碗,猜想她碗里大概率是没有煎蛋的。鸢璃夹起煎蛋做了个假意要吃的动作,趁她低头刨饭,鸢璃快速将煎蛋夹到四喜碗里。
鸢璃故作凶像,不容置否的命令道:“不吃就是不听干娘话。现在,立刻,马上,把蛋吃了,吃完了才准跟我说话。”
四喜将蛋小口小口吃完,意犹未尽的回味着嘴里残留的煎蛋的香味。
“真听话,这才是干娘的好孩子。”
见她迟迟不再动筷子,只盯着自己看,四喜问道:“这些饭菜是不是不合干娘的胃口?干娘喜欢吃什么?”
“是的,不合我的胃口,也本该不合你的胃口。这菜是那样寡淡,只放了盐,盐味还好淡。唯一看起来不错的烤鱼,除了鱼皮还算有点味道,里头的鱼肉根本没味。月氓山外有好多好多的吃食,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风味,随便挑一家小店,都比这好吃。等干娘带你离开月氓山,让你将这世间所有的美食都尝一遍。”
“外面…外面的吃食不是这样的吗?”
“有鱼有鸡也有绿叶子素菜,可味道特别丰富,可有滋味了,就像我说的每个地方的风味做法都不一样,酸甜苦辣咸,都有。这些吃食不过是煮一煮,烤一烤,撒一点点盐。”
“我想象不出来外界的吃食。不过,我期待跟干娘一起尝遍世间美食。”
“好。我原先在月氓山生活时,不用吃喝,也能活,第一次吃饭菜,还是你阿娘做的,我已经记不得那是什么味道了,只记得,很难吃,哈哈。可我也跟你一样,不觉得有什么,只当是饭菜都这个味儿,直到我去了凡间,吃过了那些美味,喝过那些美酒。我并非是觉得你现在吃的有什么不好,毕竟好些人还吃不饱,活活饿死的都有。我只是觉得心疼,若我没来,若我没想起你阿娘,没能带你出去,那你是不是有可能一辈子都吃这样的吃食,连个最普通的猪油煎蛋都觉得美味至极。”
四喜笑嘻嘻地说道:“幸好我是吃了山里的苦,才出去享山外的甜,所以,只会有幸福期待。干娘该为我不是先甜后苦而庆幸,阿娘就是这样,她入山,仿佛从天上坠落泥地。那样的苦,才难挨。”
鸢璃隔着小方桌,将身子往前倾,双手捧住四喜的脸蛋揉了揉,而后回以笑容,道:“嗯嗯,先苦后甜,我们四喜往后的日子一定都会是甜的,干娘要把我们四喜养成幸福的姑娘。不说世上最幸福的姑娘,至少,让四喜觉得幸福。”
话音刚落,四喜的嘴就翘了起来,眼泪哗哗的落。温热的泪水滑落到她的手心,鸢璃忙为她擦泪。
“哭什么?”
“我只是觉得干娘,真的好像我娘,我想我娘了。”
鸢璃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个好主意来,却又觉得冒犯死者,但,她还是坚定地说道:“若我们离开时瘴气还不散,妖邪还扎堆聚集在此,我们就把你娘一起带出去!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带?你想把娘挖出来吗?”
“死者为大,安息为重,挖出来是有些不好。”
“不不不,我不是说不好的意思,我是想说,你真的愿意跟我一起把娘挖出来带出去吗!阿娘病重时,就常常念叨她的阿娘,我想,她也是想和她的阿娘埋在一起的。阿娘死后,我就在她坟前立誓,若此生有机会逃出月氓山,除了寻你,我还要将阿娘的尸骨带出去,埋在她阿娘的旁边。”
“当然!那就这样决定了,她埋哪儿了?”
“埋在你俩原来同住的洞里。”
鸢璃蹙眉不解道:“怎么挑这么个容易坍塌的地儿?”
“阿娘说这个世上,她最重要的三个人,就是外祖母、你、我。可是,她没法子跟外祖母埋在一起了。她不想孤零零的埋在所谓的风水福地,她只想回到你们曾经的家,只有那个家,才算她最好的归宿,那里有她和你最快乐的回忆。虽然,她知道你再不会回到月氓山了,你们再不会相见了。”
鸢璃没再说话,只怕再多对视几眼,鸢璃眼眶中强忍着的眼泪就要落下了,她还在假装生她的气呢。
有眼力见的四喜也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将最有味的鱼皮都扒了下来,夹到鸢璃碗中。干娘并未吃太多,四喜到院中荷花池塘摘下几个大莲蓬,从中剥出莲子,剥够满满一碗,估算着干娘应该调整好情绪了,这才敲了门,又站了会儿才进屋。
“尝尝这个莲子,清甜清甜的,可好吃了。你饭都没吃多少,这样不行的,还得捉邪祟呢。”
“剥这么多,手剥疼了吧?”
“不会,莲子很好剥的。”
四喜将装满莲子的碗放到她跟前,又说道:“姒迢一直躲着也不是个办法,咱们总得想想别的法子。她在月氓山,始终是个威胁,不知道有多少妖精鬼怪又会死在她手里。”
“嗯嗯。引蛇出洞是没用了,想必月娘给她下了死命令,不能让你知道她的存在,所以方才她宁愿挂二十多条大黑鱼满足我钓鱼的想法,只为我快些走。我想想,姒迢怕什么,逼她出来也行。”
“她既喜水,又藏于水下,那我们把水放干不就行了?她总不能藏在淤泥下面吧?放水时,咱们就守在池塘边,她若真的那么听月娘的话,便不敢轻举妄动。若不听更好,一旦她现身,我立刻就追上去。”
鸢璃犯了难,叹气道:“那么大一池子的水,我如今困在在凡人身子里,纵使借我带的这些妖丹里的妖力,都不够抽完这水还有力气帮你跟她缠斗。你单打独斗,肯定打不过她,咱们若能一起上,胜算也能大些不是,再想想。”
“不用妖力。阿爹修建这莲花池子时,就想着会结藕,能给阿娘做菜吃,为了方便日后他亲自下去给阿娘挖藕,阿爹特地在角落开了个大洞,用大石头堵住的。那石头又不是山,我的妖力就能轻松将她移开。只是,石头一旦挪开,荷花池里的水就会流入旁边凹陷的草地。”
“流入旁边的草地…那么大一池子的水流出去,只怕,月娘的人很快就能发现异样。况且,我不知姒迢在水中,究竟是保持人形,还是像化妖之前一样,是虫子。如果是虫,那么小,我们根本看不清它到底有没有顺着水流出去。”
“这个简单。阿爹原先带回好多大黑鱼的幼鱼放进池里养,但每年挖藕又不能放干了水让鱼死在里面,或是放水使荷花池里的淤泥和脏东西一起流出来。所以,他创了个结界,只会放水和大黑鱼流出去。至于流出去的水不会流到别的地方,你注意到荷花池子旁的大斜坡了吗?那其实是故意挖来储水的,刚好装满一池子水,还能通过另一头将水放回去呢。我爹虽可恶,但做的这些小玩意,确实很独特,又具巧思。”
到嘴边的话顿了顿。
四喜心中的恨意与怨怼始终消不掉,与她爹存在过的父爱所相冲相撞,时不时的折磨着她的心。
四喜有些失落地说道:“阿爹从前为了阿娘开心,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都能想出来,不辞辛劳。我幼时总以为,阿爹真的很爱阿娘,我们一家,是最幸福美满的。阿爹不是不爱阿娘,只是,他也爱别的女人。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就当像个破抹布一样被扔得远远的,什么自古以来三妻四妾的规矩,不过是世世代代花心多情的借口罢了,冠冕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