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好久,才通灵传音回话,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和难过哽咽,他问道:在你眼里,我们过往的种种,都只不过是一世历劫罢了?只当黄粱一梦,都不做数了吗?
她在心里平静回道:算个狗屁,屎臭散干净了,都不做数了。
她实在是替鸢璃的感情打抱不平,她认真严肃道:在你深情脉脉地凝望向我,透过我,看着你曾经的爱人时;在你无数隐瞒,无数迫不得已身不由己,无数个回答不上来的致命问题时;在你变回珩槿时对我的毫不在意,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时;在无数个诸如此类的权衡利弊,我们之前的夫妻姻缘、相爱过往都变成了狗屁般的存在。你现在这种悲伤质问,只能感动你自己,在我看来,我才是那个伤透了心该来质问你的人。
暂时无法跟她表明的真相,成了他解开将她推远的心结的阻碍,此刻无论开口说什么,都好像成了单薄的狡辩。
她又道:珩槿,我没有对不起你、对不起这段感情的错处,任何人都不该成为你对璃绾感情的垫脚石。你这些话,都是我最想质问你的。你现在这些撩拨也好,道歉也好,我还是那句话,想清楚再开口,在你没有打算跟我说明一切之前,说什么都没用。我不想再跟你浪费时间讨论这种没意义的话题,人间的规矩颇有道理,男婚女嫁,互不干涉,何况我们还不是和离、解除婚约,珩槿和鸢璃,没有任何亲密关系。
珩槿急忙说道:怎么没有?你是我的发妻,永远都是,生生世世都会是,我们拜堂起过誓的!
她气恼道:够了!你让我觉得恶心!这话,你留着去跟璃绾转世说去吧!滴水镇之事,我会去做,不是因为对你余情未了!只是我归还欠你的恩情罢了。
内心说完,她便起身快步回了房中,一路上骂骂咧咧个不停。
刚进屋,茶溯洵便从背后抱着她,温言问道:“怎么了?我的好娘子?是谁惹我的好娘子生气了?”
“还能有谁?珩槿!不说这个晦气的人了,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他很满意自家娘子给珩槿取的新称呼。
“好,正好,我也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娘子先说。”
“我要去一趟滴水镇。”
茶溯洵瞬间明白珩槿来人间找她的目的,正好,他不用想借口去滴水镇了。
“好,娘子打算什么时候去?”
“什么时候能过爹娘这一关,什么时候就去。额…不过,我想,在咱俩孩子未落地之前,咱俩应该是无法下山的。对了,你想跟我商量什么事?”
“你那位捉妖师义兄不是很讨喜吗?让他想法子,他能解决的。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商量,今晚怎样能躲过阿娘的酒。”
“说起阿娘的酒,你倒是提醒我了,我正想问你,你是怎么让阿娘把出我们脉象变…的?而且,咱俩每天都喝一大碗酒,还有那些补品药膳,却不圆房,也不会觉得不适。你是不是…”说着,她眼神犀利,向他投以疑问。
“我发誓我没有找女人!男人也没有!”
“男人?为什么要说男人?你还喜欢男人?”说完,鸢璃故作难以置信的惊讶,震惊地捂嘴,惊讶极了。
“不不不,我只是…”
“好啦,我知道,逗你的。我刚刚是想问,你是不是偷藏什么法宝了,没有怀疑找女人。毕竟,这可是在人间,你要是敢背着我找女人,那我就敢在夜里偷偷放蜈蚣咬你命根子!”
“你的剧毒蜈蚣还是留着制蛊吧,放心,不会让你有机会浪费在我身上的。”
茶溯洵从衣服里掏出块小玉坠项链放在她手心,这小玉坠还算漂亮,可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再普通不过了,不像是个厉害法宝。
“这什么?”
茶溯洵解释道:“扶桑玉。不算稀有,魔界黑市有很多卖的。”
“这东西为什么会被禁?”
“因为,物极必反。他虽然很有用,还曾在军队之中盛行,近乎人手一个,以此来解决欲望问题。一些世家子弟、书生也是主要佩戴者。久而久之,大多数佩戴者,出现了习惯佩戴、依赖、痴迷扶桑玉,如此,就有其家属极其不悦而抗议反对的情况。一开始只是小闹,直到后面,一些大臣也闹起来,联合上奏,故而鹤栖不得不将扶桑玉列为禁物,扶桑矿也被封禁。但是,部分人对扶桑玉的需求可封不住,扶桑玉就像酒壶一样常见,所以,黑市比比皆是。”
“鹤栖都把扶桑玉封禁了,你还买来用,咱们这不是带头打他的脸吗?”
茶溯洵附耳小声道:“鹤栖他自己也用,他那块比我这块还好,扶桑玉矿脉最深处的精华。扶桑玉是他封禁的不假,可扶桑玉给军队、给他带来的好处,是实打实的有用。鹤栖还未娶妻,身边连个伺候的妾室通房都没有,不带扶桑玉,未免有些太过难为他。”
“鹤栖既然没有妾室通房,也没有尝过床笫之欢的滋味,也不算为难吧?”
“鹤栖很久之前有个很喜欢的女子,是他在亲临边关犒赏三军时,捡回来的一个狐狸精。不是骂人,她真是只狐狸。她漂亮极了,身姿曼妙,眼神清纯可爱,长相却十分清冷魅惑。鹤栖也是个正常男人,他第一眼就动了心,第一次破例将她带回了宫殿。鹤栖给她取了新名,霁禾。风光霁月,风禾尽起。前半句是形容雨过天晴时明净清新的景象,也是希望她永远不负自己,永远胸襟开阔、心地坦白,后半句,希望她即使经历逆境,也依然能够顽强生长。这是鹤栖告诉我的,他说着话时,眉眼皆是喜乐笑意。”
“后来呢,霁禾去哪儿了?”
“霁禾死了,被鹤栖守护的群臣子民们的口诛笔伐,逼死在城门。那时璃绾离去不过六千年,鹤栖才将魔界收拾太平些,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所以在确认两人心意相通时,鹤栖就说要娶她,消息一说,流言四起,就连魔界子民也很快得知他们的新君主被一个狐狸精给迷住了。群臣谏言,子民议论反对,甚至在鹤栖执意下旨娶霁禾为魔后筹备封后大典期间,聚集宫外高呼赐死魅惑君主的狐狸精,宫外子民闹,朝堂之上群臣闹,鹤栖顶住压力,舌战群臣。可是,鹤栖越是执意要娶她,群臣子民们就越是坚定认为霁禾跟其他狐狸精一样会魅惑人的心智,魅惑君主,必定会成为妖后。”
“就凭鹤栖一句要娶霁禾的消息流出,加之霁禾是狐狸精,子民们就立刻相信?他们甚至都没见过霁禾,就知道个名字、种族,就觉得她一定会成为妖后?我不信鹤栖的眼光就那么差,识人不明到要娶个注定成为妖后的女子。”
不用继续听,就能大概猜到结果,两个鸢璃都气愤不已。无条件站在鹤栖这一边,让她不加思考。
茶溯洵明白她所想,故而继续讲道:“两人确定心意后,鹤栖就对她格外好,可谓是专宠。无数珍宝华服、珍馐佳肴被送到霁禾的宫殿之中,甚至,因霁禾喜欢魔界黑雾林独有的红雾果,一颗红雾果的价格被争相模仿的权贵世家哄抬得堪比玉石之价。虽然鹤栖有了霁禾也从未懈怠朝政,可人无完人,没有不犯错失误的人,哪怕是君主,所以那些失误的原因都最终归功于霁禾魅主。何况霁禾的身份实在不堪匹配,所以,当鹤栖说要娶她为后的消息一出,子民才会立刻认定霁禾狐媚君王。”
“后来呢?”
“霁禾知道鹤栖的为难,更知道魔界和子民对于鹤栖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她趁鹤栖早朝,去了城楼,等看热闹的子民聚集得越来越多,她只说了一句,他是个很贤明的君主。便自毁妖丹精元,用降妖杵杀了自己,不留任何余地,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给自己留,为的,就是消除所有人恐他们有再续前缘的机会的担忧。”
“哪怕为妾为通房,都不肯成全吗?”
“那时的鹤栖无法容忍自己心爱的女子为妃为通房,只想与她结发为妻。却忘了,帝位未能靠自己完全坐稳之前,君王无法选择自己的妻子的家世权势。更没有,无魔后先有妃的先例。凭他们觉得她魅惑君主,不管是妖后还是妖妃的担忧,都没有区别。至于群臣,可都各自惦记着每个后宫的位置,霁禾什么都不做,也会成为他们群起攻之的目标。”
听完,鸢璃道:“那鹤栖得多难过啊。”
“是啊,我知道霁禾死讯后就立刻去看了鹤栖,他还在有条不紊的处理着一切,看着并无太大情绪起伏。我就这样陪了他半日,直到他将手里紧要事处理完。他去了璃绾的木屋,坐在门口的秋千上撕心裂肺地哭。他跟我说,他甚至找不到逼死她的凶手,那些杀死她的言语都来自他所爱护庇佑的子民。他只怪自己无能,霁禾死了,整个魔界都在欢呼雀跃,只有他为她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