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是长久的静默,江淮看着她,却一直没有说话。
徐灿就静静地等着。
桌上摆放着一只古董钟表,据说是清朝时期留下来的老物件,跟办公室的整体装修风格有些不搭配,但听说是江淮爷爷送给他的,江淮十分喜欢。
这是一只带有钟表的表,表针每移动一下,钟摆就会随之摆动,原本是很微弱的声音,却在此间的静默中被无限放大。
滴答,滴答。
江淮像是终于被时间唤醒,他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垂眸片刻,才抬头道,“我还有一些重要工作要办…….你说的事情,等过几天再谈。”
“其实不费事的,你知道。”徐灿很平静的提醒他,“离婚协议是王律师早就拟好的,我们只需要签上字,去一趟民政局,就可以了。”
江淮抿唇,“离婚协议书被王律师不小心删了。”是他失忆的时候,让王律师删掉的。
“没关系,以王律师的职业操守,应该留有备份。”徐灿说着便要联系王律师。
“徐灿。”江淮出声打断她。
徐灿低头翻通讯录的动作顿住,抬头看他。
江淮的声音似乎有些艰难:“……你很着急么。”跟我离婚,你很着急么。
“江淮。”徐灿也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带着一丝疑惑,“我不明白,你在犹豫什么。”如果不想让自己发现他恢复了记忆,以江淮的智商,完全可以做到跟失忆时的表现一样,可他既然没有这么做,便说明他是不介意她发现的。
江淮嗓音低沉,“我……”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犹豫,只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离婚。
失忆前,他很确定自己不喜欢徐灿,可如今这张同样的面孔坐在他面前,他却觉得是不一样的。
这次的沉默被一阵敲门声打断,齐秘书进来后直接汇报道,“江总,老爷子说下午跟杨总的会面他会亲自过去,您就不用去了。”
齐秘书说完,才意识到办公室的气氛有些别扭,老板娘面无表情,而老板…..严肃的有些渗人。
难道是吵架了?
齐秘书后悔万分,早知道刚才就不这么着急进来了。
正想着,就听老板娘问道,“那你们江总下午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吧。”
确实是没有。
齐秘书点点头。
徐灿笑了笑,“那麻烦你把王律师请过来吧。”
齐秘书去看江淮,他却始终没有开口,他犹犹豫豫,最终选择听徐灿的话。
那夫妻之间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以他的经验,还是老板娘说话更管用一点。
齐秘书关上门离开,办公室又恢复了寂静。
江淮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直到王律师过来,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徐灿果然猜的很对,王律师的确有离婚协议书的备份。短暂的惊讶后,王律师快速打印了一份出来。
整个过程都很顺利,徐灿签完字,江淮连看都没看一眼,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办离婚手续定在了第二天早上,徐灿依旧到的很早,谁知刚拿到表格,却迎来当头一棒。
“什么?离婚冷静期?”徐灿有些难以置信,明明之前问王律师的时候,还说没有的。
工作人员始终保持着微笑,“是的,这是最新出台的法律,三十天的离婚冷静期,所以在此期间,还希望二位能慎重考虑彼此的婚姻关系。”
徐灿拿出手机一搜,果然是,她简直要暴走了。
江淮却十分慎重的点头,“好的,我们会慎重考虑的。”说完便拉着徐灿往外走。
一直走出民政局门口,徐灿才想起来要甩开江淮的手。
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冷静期就冷静期吧,区区三十天,她等得起。
江淮却有些庆幸,昨天他脑子不清楚,还没想明白就签了字,三十天的时间,足够他想清楚这件事。
“回家吧。”他习惯性去拉徐灿的手,被徐灿瞪一眼,又收了回去。
“你走吧,我还有事。”徐灿转身到路口拦了一辆车,扬长而去。
江淮觉得让徐灿独自静一静也好,便先回了公司。
出租车行驶在宽敞的马路上,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撩起徐灿一边的碎发,有种慵懒而随意的美。
司机往后视镜里又看了一眼,这个美女从上车后便什么话都没说,他想着人是从民政局门口上的车,脸色也称不上多好,多半是刚离了婚的,所以也没开口问去哪。只是这都开了十多分钟了,美女也不说话,自己也不能漫无目的的开着,犹豫一下,还是开口问道,“美女,你去哪里?”
司机开的慢,车窗外的风景一帧帧在眼前略过,一辆银色皮卡停在十字路口,车身上橘色的x拉拉三个字格外醒目。
徐灿皱眉,刚才江淮还说让她回家,两人都离婚了,还回个什么家?
她找出某个小程序,果断找了家搬家公司。接着又跟王律师发微信,让他把启山路那套大平层的位置和密码发过来。
离婚协议书上写过,现在住的这套别墅和启山路的大平层离婚后都事要分给她的,江淮看样子最近还会住在别墅,所以她先搬走好了,省的到时候两人尴尬。
其实她的东西不算多,除了最重要的包包和首饰,就是平常穿的一些衣服和化妆品,这些东西加起来,一共装了六个纸箱。
搬家公司到了十分准时,两人工人一起,没一会就装好了车。
徐灿最后看了一眼别墅,要说不舍还真有一些,那么大一个衣帽间,是多少女人的梦啊。不过启山路那套大平层有近三百平,想来衣帽间应该也不会太小,实在不行就再改一间出来。
对新家的憧憬冲淡了徐灿心里那一丝莫名其妙的伤感,她开开心心的上了车,准备迎接新生活。
~
下午五点,江淮提前回了家。
今天虽然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工作,但零零碎碎的事情也不少,只是到了下午,他却一直有些心不在焉,集中不了注意力,索性便提前下了班。
不知道徐灿今天在家做了什么。
进门前,江淮想着。
家里十分安静,客厅一尘不染,沙发上徐灿买回来的小熊抱枕安安静静的在摆放着,玫粉色的小熊双手举起,眉毛直溜溜的,中间的黑色鼻子又大又圆,搞怪有可爱。
是有次逛超市时看到的,徐灿一眼就喜欢上了,刚买回来的时候爱不释手,每次坐在沙发上,徐灿都要抱在怀里。
江淮勾了勾嘴角。
在一楼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徐灿的身影,想来应该是在房间。
江淮抬脚去了二楼。
刚上去,正好看大李婶从徐灿房间出来。
“她在里面么?”江淮问。
李婶一愣,不是……离婚了么?太太搬走难道先生不知道?
对了,太太说以后不能再叫她太太了,喊小灿就好。
“太太她已经搬走了。”李婶一开口,还是习惯性说成了太太。
然后就看到江淮顿时变了脸色。
完了,她是不是说错话了,离婚了确实不能再叫太太了,先生不会是因为这个生气了吧。
李婶犹豫着想再说点什么找补一下,却见江淮越过她,大步进了房间。
床上的粉色床单已经拆下,只省孤零零的床品,两旁的柜子上除了窗帘遥控器,再无一物,角落的化妆桌上更是干净的可怕。
江淮转身进了衣帽间,柜子里的衣服包包全都被拿走,落地镜上原本装饰着许多挂件,此时也通通不见踪影,成排的灯管开着,只照亮了一室内的寂静。
李婶跟着进来,一直不敢说话,半天后才装着胆子喊了一声“先生”。
先生这个脸色,是有什么问题么?
江淮沉默的转身,这才看清,李婶的手上拿的正是打扫卫生的工具。
“她什么时候走的。”江淮问。
李婶回想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回道,“上午就走了。”
太太说要搬家的时候,李婶也吓了一大跳,后来知道原来是两人离了婚,她难过之余,又替徐灿高兴。
这大半年的时间先生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对太太很好,可李婶总觉得不真实,觉得先生说不定哪一天就又变得跟从前一样了。果然,前几天她就发现,先生好像又恢复了一些从前的样子。
离了婚也好,太太那么好一个女孩子,以后肯定会遇到更好的人。李婶一边想着,一边在心里提醒自己以后不能再叫太太了,要叫小灿。
江淮闭了闭眼。
原来她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
他看了眼手机通讯录上备注的“老婆”两个字,到底没拨出去。
江淮看向李婶:“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李婶这才想起来,“太太……小灿说,让我一个月后提醒你别忘了去民政局。”
李婶说完又有些奇怪,不对啊,不是已经离婚了,怎么还要去民政局?
江淮听完什么也没说,只道,“你下班吧。”
李婶哦一声,赶紧走了。
房间里虽然已经空掉,却还弥留着和徐灿身上一样的甜橙香味,江淮知道,她不喜欢香水,这些香味全部是来自一款洗衣液。
江淮沉默的坐着,一直到夜幕降临。
偌大的房间,他突然觉得分外压抑。
或许他也该换个房子住。
江淮想着。
他起身下楼,客厅的灯被按亮的同时,沙发上的小熊也跟着撞进眼里。
徐灿走的真干净,只有这只小熊被她遗忘了。
灯光再次熄灭,江淮推开门,融入无边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