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疼痛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于强烈了,隐约间,鱼冬禧甚至感觉自己的脖子似乎被什么东西掐住,窒息感、心悸感接踵而至。
她像是要溺水了一般,记忆慢慢浮现在脑海中。
鱼冬禧的父母是包办婚姻,很可笑,在这样的年代,竟然还会有包办婚姻,但事实就是如此。
鱼冬禧的外公是乡下学校的校长,在去县里开会的时候遇到了鱼冬禧的爷爷,两人结识为好友,因为鱼冬禧的爷爷鱼安是很有学识且为人谦和的人,所以外公就觉得对方的儿子也一定是这样的人。
那年,鱼冬禧的母亲葛楠正在外地上大学,当时有一个同校的男孩子正在追求葛楠,那个男孩子家是当地的,家里很有权势,在葛楠毕业以后,他费尽心思想要联系到葛楠。
可那年,人与人之间可以联系的方式太少了,有时候,一场告别就是一辈子。
在多方打听以后,那个男生知道了葛楠家里的座机电话,也知道葛楠毕业后回到了老家。
鱼冬禧的外婆当时已经认定鱼冬禧的父亲鱼忆水,认为对方一定是可以托付的人,所以,在葛楠不知情的情况下,鱼冬禧的外婆多次挂掉那个男生打来的电话。
到最后,男生来到葛楠的家乡寻找她,看到的却是葛楠的婚礼。
葛楠和鱼忆水之间有感情吗?
鱼冬禧不知道,起初,葛楠会答应这件婚事是因为外婆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这样,葛楠和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男人成为夫妻,婚后,他们并不幸福,鱼忆水赌/博、喝酒、不顾家,甚至在鱼冬禧小时候的记忆中,压根就没有父亲的概念。
在她的记忆中,每次父亲回家,父母就会发生无休止的争吵,在鱼冬禧看来,母亲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她或许爱鱼冬禧,但更多的是恨鱼冬禧。
在鱼冬禧幼儿园时期,葛楠和鱼忆水发生了最严重的一次争吵,起因是什么,鱼冬禧已经不记得了,因为葛楠和鱼忆水的争吵压根不需要理由。
那是半夜,葛楠崩溃地大哭着给外婆打电话,中心思想很明确,无论如何,她一定要离婚。
“冬禧这么大了,你不能让她没有父亲啊,楠楠,你不要这么自私任性,你要多为冬禧考虑,孩子的成长过程里不能没有父亲。”
鱼冬禧到现在都还记得葛楠仇恨自己的眼神。
她以为所有的母亲都不爱自己的孩子,后来她才知道,不是这样的,母亲是爱孩子的。
只是在葛楠眼中,自己不过是困住她的牢笼。
鱼冬禧不是葛楠的孩子,而是葛楠眼中的枷锁。
但鱼冬禧的童年时光算不上多惨,因为她大多数时间都是和爷爷生活在县城,葛楠在乡下的学校当老师,她很看重自己的事业,自然没有多少时间管鱼冬禧。
每到寒暑假或者平时的假期,鱼冬禧就会被爷爷接到县城。
爷爷当时住的小区附近有一家孤儿院,孤儿院院长叫陶隐,陶隐就住在自己家隔壁。
鱼冬禧没事就和院长一起去孤儿院找小朋友们一起玩。
鱼冬禧还记得那天,那是个阴云密布的日子,鱼冬禧早早地就等在门口,只要陶隐一出门,她就会紧紧跟上去,陶隐素来宠爱她,虽然爷爷一定会反对自己在这种天气出去玩,但只要陶隐爷爷带着自己,爷爷就不会说自己了。
鱼冬禧在心底默默倒数着,还没数到一,陶隐就推开门走出来,见鱼冬禧等在门口,陶隐蹲下身子,摸摸鱼冬禧的头发,和蔼地问道:“你爷爷呢?”
鱼冬禧狡黠一笑,比了个“嘘”的手势,道:“我和爷爷说,我想吃红枣糕,他出门了,陶爷爷,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鱼冬禧上幼儿园的时候,还有点婴儿肥,眼睛很大,而且水灵,一眨一眨的,让人看着心里发软,陶隐捏了捏鱼冬禧的脸蛋,无可奈何般说:“好,下不为例。”
……
“你们听说了没,前几天,秋鸿来被‘拿下了’!”
“就是刚上任没几年的那个县长?这得贪了多少钱?”
“那可就不好说了,反正是要判死刑的!说不定有什么内幕,我估计应该不只是贪污这件事!”
“也挺惨的,老婆跑了,儿子被扔进孤儿院,哎,世事难料啊,当年他从城里来的时候多风光!”
在鱼冬禧小时候生活的那个县城,本就不是个富裕的县城,家长里短的事情都能传个遍,又何况是这种事情。
关于县长被革职这件事情,鱼冬禧已经连续听到好几天了。
但是,鱼冬禧并没有在意。
她生活的县城似乎风水不太好,每一任县长最后的结局都挺惨的。
刚一到孤儿院,爷爷的电话就打来了。
陶隐所办的这家孤儿院规模不算大,两层外带一个大院子,大院子里有很多滑梯、秋千之类的游玩设施,是孩子们玩耍的地方。
虽然外面的天很阴,但是这并不影响孩子们出门玩的兴趣。
现在这个时间段,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在院子里玩,鱼冬禧坐在陶隐的老板椅上,百无聊赖地晃着双腿,她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的小孩,孩子们嬉戏的欢笑声时不时传来,鱼冬禧实在是太想出去玩了。
鱼冬禧朝着门口看了看,陶隐的电话还没挂,趁着陶隐和爷爷解释的功夫,鱼冬禧一溜烟儿地跑出去了。
鱼冬禧虽然年纪不大,腿也不算长,速度倒是不慢,但很可惜,她的跑步天赋仅仅持续在她的幼儿园时期,从小学开始,她就成了运动废人。
陶隐的办公室在二楼,鱼冬禧飞快地沿着楼梯往下跑(此行为很危险,请读者不要模仿!!),刚到一楼的楼梯口,鱼冬禧便迎面撞到了人。
这一摔可不轻,鱼冬禧倒退好几步,摔了个结实的屁股敦儿。
“好疼……”鱼冬禧眼泪汪汪地抬起头,在她面前站着一个看起来很面生的小男孩。
男孩不是圆眼睛,是很标准的丹凤眼,看谁都冷冷的,他皮肤白的过分,脸很瘦削,没什么表情,哪怕鱼冬禧现在摔在他面前,他也没有丝毫伸出手帮忙的意思,只是冷冷地看着鱼冬禧,无动于衷。
鱼冬禧吸了吸鼻子,自己坚强地站了起来,声音还带着几分哭腔:“你叫什么名字?”
鱼冬禧又仔细想了想,她确实没在孤儿院见过这个男孩,那应该就是来这里玩的小孩儿。
“你是谁?”男孩不答反问。
“我?你竟然不认识我,这里没有不认识我的小朋友!你既然来这里玩,就要分清楚大小王!”鱼冬禧理直气壮地说道,眼神里有几分挑衅,“我叫鱼冬禧,你知道陶隐吗?没错,整个院子都是他的,他可是我爷爷最好的朋友!”
男孩无动于衷地看着鱼冬禧,面不改色地说道:“所以呢?”
在这个院子里,鱼冬禧可是实打实的孩子王,可面前这个男孩竟然一副傲慢的样子看着自己,简直不可理喻!
鱼冬禧本来也不想咄咄逼人,可是男孩子的态度实在是让人讨厌!
“你刚才撞到我了,你要和我道歉,不然我就告诉陶爷爷!”鱼冬禧这回是理不直气也壮。
看着颠倒黑白的女孩,男孩笑了笑,只不过这个笑容很不走心、很无语。
“那你快去告状吧,不然一会儿伤就该好了。”男孩转过身,不再管鱼冬禧。
鱼冬禧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轴的小孩,眼前的小男孩一点都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友善!
想罢,鱼冬禧猛地扑到男孩后背上,道:“哇,你真的很过分!!”
男孩被扑住的一刻,还有点错愕,紧接着,他立马反应过来,直接将鱼冬禧从身上甩下来。
男孩额前的碎发有点乱,薄薄的双唇张开,微微喘着粗气,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你干嘛?”
“我要把你告诉你家长!”鱼冬禧朝着男孩大喊。
一瞬间,男孩愣住了。
一双温柔的手搭在鱼冬禧的肩膀上,陶隐和蔼温柔的声音在鱼冬禧头顶响起:“冬禧,你们怎么了?”
男孩侧过脸,不去看陶隐,声音很冷:“没什么。”
鱼冬禧抽抽鼻子,红着眼眶,就像打架打输的孩子去找家长告状一样,道:“陶爷爷,我不喜欢他,你以后不许让他进院子里玩!”
鱼冬禧指着男孩,声音哽咽委屈。
陶隐叹了口气,拍了拍鱼冬禧的肩膀,道:“冬禧,到底怎么回事儿?”
鱼冬禧眼睛里蕴着泪水,看起来很可怜,道:“我刚才从楼上跑下来,不小心撞到了他,他不仅没有扶我的意思,还恶狠狠地看着我,我气不过,想找他打架,他还使劲推我。”
鱼冬禧知道自己做错了,但她的自尊告诉她,绝对不能低头。
听完后,陶隐心底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冬禧,这次是你做错了,阿绥是新来的小朋友,还不熟悉这里,你不要欺负他。”陶隐难得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和鱼冬禧说话。
闻言,鱼冬禧一愣,久违的愧疚感在她心底升起,她看向面前的小男孩,男孩扭着头,倔强地盯着侧方看,表情冷冷的。
鱼冬禧做了几秒的心理挣扎,然后抿抿唇,往前走了两步,双手抓住男孩垂在身侧的右手,很诚恳地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撞你,然后还告黑状,你别生气了,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