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城之冷笑几声,那表情看起来真是伤人啊。
罗乃仪感觉喉间有铁锈的味道,她舔了舔嘴唇,心脏隐隐刺痛,好奇怪啊,明明她早就不在意了。
或许是因为将死之人都如此敏感吧。
“哥哥!”杨佳怡的声音响起,她步履匆忙,看起来有几分气急败坏。
罗乃仪看着杨佳怡,杨佳怡素来不喜欢自己,她心里早有猜测,今晚这个张总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来这里堵自己,和杨佳怡脱不了干系。
可是那又能怎样呢?
就算自己把这件事告诉罗城之,罗城之又不会管自己,反而会维护杨佳怡。
罗乃仪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嘲讽。
自己的人生啊,真是烂透了呢。
“乃仪?你怎么也在这里啊。”杨佳怡看着罗乃仪,眼神一转,每次在罗城之面前,杨佳怡都会展现出她的表演型人格,只有罗乃仪知道杨佳怡看似清纯无辜的外表下,有着多么肮脏的灵魂。
罗乃仪看了看杨佳怡,又看了看罗城之,恰好罗城之的目光也在自己身上。
罗乃仪收回笑容,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累了,她不想再继续这场闹剧了,现在她决定退出。
想罢,她转身离开,留下两个一脸错愕的人。
这个决定从来都不是一时冲动的产物,她已经思考了很久,现在,她终于下定决心。
罗城之自打大学毕业以后,就留在了晋城,而罗乃仪也考到了晋城,留在罗城之的公司里。
这么多年,罗乃仪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事业中,说自己没有任何功利心那是完全不可能的,现在,她已经快三十岁,她不再年轻,她知道,自己如果错失了这次晋升的机会,那么下一个机会到来的期限将会变得遥遥无期。
在罗城之的公司里,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截胡,就是没有想到罗城之竟然用了这么恶心的手段。
罗城之啊,虽然早就知道我们之间不存在亲情,可是你未免做的太绝。
罗乃仪打开冰箱,冰箱里只有酒还有几根黄瓜。
她活得连点人气都没有。
但也无所谓了,她也活不了太久了。
罗乃仪将冰箱里的酒拿出来,她不喜欢酒精,她只是离不开酒精,她之所以能活下去,就是依靠着酒精来麻木自己的神经。
罗乃仪一口接一口的喝着自己手里的酒,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她很多年都没有联系过的人,她叫安栀,是自己高中时候最好的朋友,安栀比自己大一届,毕业以后就去国外读书了,起初两人还有联系,后来,自己也从之前的县城搬走了,联系渐渐减少,到现在,两人甚至没有了联系方式。
其实罗乃仪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过安栀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酒精下肚的那一刻,她竟然想起了这个多年前的好朋友。
不知道安栀过的怎么样,美国的时间和自己现在的时间是颠倒的,安栀或许已经结婚了,也或许没有结婚。
罗乃仪笑了笑,如果自己能在死前再见到安栀一面,那该多好啊。
罗乃仪的辞职申请是直接以邮件形式发给罗城之本人的,发完以后,她就关掉了所有可以联系到自己的方式,她重新办理了一张手机卡,手机卡没有任何的联系人,她的第一站就是坐落于小岛上的陆秉臣庙。
罗乃仪从来都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十年前,她的室友在网上刷到了有关陆秉臣庙的帖子,于是她便陪着室友来陆秉臣庙,在见到庙以前,她都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可是当她踏进庙宇的那一刻,一种无形的指引让她感到很陌生。
后来,陆秉臣庙渐渐落寞,再到后来,几乎无人来拜陆秉臣庙,可是偏偏罗乃仪这个无神论者成了陆秉臣的最后一个信徒。
罗乃仪每一年都会来祭拜陆秉臣,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什么,她仍旧是无神论者,她只是相信陆秉臣而已。
这一次,大概就是罗乃仪最后一次祭拜陆秉臣了。
医生说过,她的时间不多了。
在船上,她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可这串号码,她却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这是罗城之的手机号码。
罗乃仪想了想,按断了来电,她现在不想接触任何人,她只想平静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
罗乃仪将手机关机。
十五分钟后,罗乃仪到达小岛,陆秉臣庙前,只剩她一个人了,她从隔壁庙宇买了五大把香,她只燃了其中一把,剩余四把,她留在了香案上,说不定未来还会有人来这个庙宇。
剩下的香就留给后人来焚吧。
……
罗乃仪搭着最后一班小船回到晋城,晋城今晚的月亮很远,罗乃仪已经习惯穿高跟鞋了,起初,她还只能穿三四厘米的高跟鞋,现在她穿十五厘米以上的高跟鞋都能行动自如。
现在,罗乃仪不想再勉强自己,习惯从来都不等同于喜欢。
“罗乃仪!”大力的关车门声和罗城之含着怒意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罗乃仪转回头,平静无比地看着罗城之。
罗城之的眼睛有点红,大概率是很久没休息好了。
“你到底想干嘛?你直接把辞职信交在我这,电话不回也就算了,竟然直接把我的电话挂了,你真是长本事了!”
“我已经辞职了,你找我还有什么事?”罗乃仪的语气很平静,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么多年来,两人之间除了工作上的事,已经没有任何可聊的了。
罗城之一滞,声音软了下来,道:“你多大了?别再玩小孩子才玩的那一套了,佳怡在国外学的就是财务管理,她想要个锻炼机会,我不能放任她不管,而且你升职的机会那么多,你还这么年轻,不差这一次,你为什么一定要赌气?”
是啊,罗乃仪在职场中确实还算年轻。
“哥,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罗乃仪的声音平静无比。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叫过罗城之哥哥了。
听到“哥”这个字的时候,罗城之几乎愣在原地。
“你还记得吗,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发烧了,你当时正好从外面回来,我哭着叫你,你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我说,哥哥,我好难受,你还记得你回答了什么嘛?你说‘少装,别在我眼前烦我’,我知道,那天是杨佳怡的生日,你着急去给她过生日,哥,你知道吗,其实我特别恨你,你把所有的心血都投注到了杨佳怡身上,可我总是想向你证明我不会让你失望,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其实你对我本来就没有期望。”
罗乃仪向后退了一步,道:“哥,你也很恨我吧,在你心里,你始终觉得我是害死妈妈的凶手,对吧,可是哥,我也失去了妈妈啊。”
罗乃仪低头擦了下眼泪,最后说道:“哥,以后我再也不会在你眼前烦你了,还有,生日快乐,恭喜你,终于彻底甩掉了我。”
罗城之就这么看着罗乃仪的背影,他的双脚被钉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动,心慌感慢慢开始沿着他的心底升起,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好像要失去什么了,他很想追上去,可他却不敢追上去。
……
自从那晚两人在罗乃仪家楼下分开后,罗城之果然再未听到任何有关罗乃仪的消息,罗乃仪就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再也不会在罗城之的眼前烦他。
罗城之这几天都心神不安,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静不下来。
又过了一段日子,他开始试着联系罗乃仪,可是他打出去的每一通电话都没有回应。
“罗乃仪,你办公室里的东西还没收拾走,再不拿走我就直接扔掉了。”罗城之将短信发给罗乃仪,这条短信最后也石沉大海了。
那是一场不太重要的会议,可这场会议直到罗城之去世,他都没能忘记,或许就是因为在那场无足轻重的会议上,自己用了很多年的钢笔忽然折断。
这支钢笔是妈妈留给自己的唯一的遗物。
后来,他想了很久,终于在玄学的角度找到答案,或许钢笔折断的那一刻,就是罗乃仪离开的那一刻。
他没能留住妈妈,也失去了唯一的妹妹。
三个月后,一个陌生的电话打来,罗城之接起电话,还不等说话,就听到对方声音尖锐的说道:“罗城之?”
罗城之一愣,他还记得这个声音,是安栀,罗乃仪的好朋友。
“嗯,你从哪里知道我的电话?”罗城之对安栀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多年前,安栀是个不卑不亢的性子,在她出国前几天,她特意找了几个人将杨佳怡堵在小巷子里揍了一顿。
“呵,与其关心这个,你不如关心关心自己的妹妹。”安栀话语里的嘲讽几乎是不加掩饰。
罗城之皱起眉,道:“你把佳怡怎么了?”
闻言,安栀大笑起来,道:“你真的没良心,你就是个王八蛋!”
罗城之的眉皱得更深了,道:“你想说什么?”
“南城公寓第六号,我在这里等你。”说完不等罗城之反应,安栀就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