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琛没想到会在早上7点多接到林茜的电话。
7:15的马路还很清净,余琛开着车往车站的方向疾驰而去,不知道是高兴多一点还是担心多一点。
高兴的是又能见到林茜了,担心的是听起来她的状态不太好。
林茜这一路都很沉默,看起来有些憔悴。余琛什么都没问,把车开得很稳。
进了门,余琛拿出拖鞋给林茜,看她有些诧异就解释道:“原本想等你出院后接你过来住一段时间的,所以提前准备了这些。”
林茜这才打起精神看了一下房内的布置,大体是灰色系的工业风,但所有的椅子上又都有坐垫,阳台上还放了一把暖黄色的摇椅。
“谢谢你,要麻烦你几天了。”林茜原本只想见见余琛,这样的时刻,她需要陪伴。但现在她改了主意。
余琛温和地说:“不麻烦,住多久都可以。我带你去看你的卧室。”
林茜跟着余琛走进客房,竟然是淡淡的粉色系。四件套看起来都很新,有一点若有若无的薰衣草香。
这些都是洗好晒干后在林茜出院前一晚铺上的,昨天没能接林茜回来,也没收起来,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余琛知道林茜有洁癖:“都是新买的,只过了一遍水,没有人用过。”
林茜心里好像注入了一些能量,看看余琛笑了笑:“谢谢。”
余琛打开衣柜:“还帮你准备了几套家居服和毛巾之类的日用品,不知道你用不用得惯。还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我再去买。”
“没有了,很周全。”林茜眼下挂着两个黑眼圈,神色有些疲惫。
余琛心疼:“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先睡一会吧,午饭我来叫你。”
“好。”
林茜在余琛这里住下来,连老姚也不知道。她给父母的说法是,在北京找了个疗养院,订了一个月,已经付了钱。
老两口早上起来看见字条,心里都犯嘀咕:什么疗养院?之前也没听她提过啊,一晚上找好的?
林妈又开始担心:“刚做完手术还到处跑,那外面能有家里照顾得仔细吗?”
林爸忍不住埋怨了一句:“昨天你还一个劲儿地念叨她,你也知道她刚做完手术。”
“我那不是为了她好吗?”林妈叫道:“你快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在哪。这么大个人了也不让人省心。”
林爸无奈拨了女儿的电话,发现打不通。
等了会又打,还是打不通。
这下林爸林妈都有点坐不住了,茜茜一个女孩子,刚做完手术身体还虚着,现在又联系不上,难免让人往不好的地方联想。
林爸想起昨天存了姚佳莉的电话,又急忙打过去。老姚习惯晚睡晚起,过了很久才接:“林叔?”
“小姚啊,茜茜在你那吗?”林爸焦急的声音传来。
“啊?”老姚脑子还有点蒙:“不是昨天跟您回去了吗?”
完了,看来她也不知道。
“是,今天一早又走了,跟你联系过吗?”林爸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了句。
“没有。”老姚按开免提,然后切换到微信页面看了看,没有林茜的消息。“怎么今天突然走了呢?”
林爸一时语塞,家丑不可外扬,女儿离婚又离家出走,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林妈在一边看得着急,夺过手机按开了免提:“小姚啊,茜茜离婚你知道吗?”
“啊?知……知道啊。”老姚有点回过味来了,这是因为离婚和父母闹矛盾了。
“她们到底为什么离啊,这事一点转机也没有了吗?”林妈还是不死心。
“为什么离,这人家夫妻俩的私事,我也不好问得太仔细。但茜茜要是跟你们说了,那应该就是了。”姚佳莉拿不准林茜跟父母说了多少,答得很模糊。
这话落在林爸林妈耳朵里,成了实锤。
确实,生不出孩子这种事是夫妻俩的隐私,不好说出口。
放下手机,老姚又给林茜发了条微信:怎么回事啊茜茜,你爸妈早上把电话打到我这来了,问你在不在。你到底在哪啊,刚出院别乱跑,有什么事跟我说,我肯定在。
林茜睡前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一直睡到11点。起床后看到老姚这条信息,心里暖暖的。看来这世上也不全是坏事,也不全是无法沟通的人。
先给老姚回了条:在余琛这,他厨艺好,我蹭几天饭,对我爸妈保密哈。
想了下又给林爸发了一条:已经住下了,上午睡了一觉。这里挺舒服的,饭菜也很好。在这电子产品用得少,要多休息。不用老给我打电话,我不一定能接到。也别给姚佳莉打了,她也挺忙的。
还没发完,饭菜的香气飘进了屋里。
林茜睡饱了才感觉到,肚子已经很饿很饿了。
余琛话不多,也没问她发生了什么,只是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给她,多是些南方的清淡口味,荤素搭配,重在鲜美。汤是每天都有的。
刚来的几天林茜大部分时间还是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后来才慢慢走出来,和余琛聊几句家常,在阳台上晒晒太阳。
余琛也不是一直都在家,他时不时要去拳馆看看,和老客户维系一下交情。隔三差五再去老广私厨那顺一些不好买到的食材回来。
天气好的时候两个人会在小区里散步。余琛住的小区不大,绿化好,私密性强,进出都要刷门禁。走累了就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休息。余琛每次出门都会带块小毯子,垫在长椅上再让林茜坐下。
助理知道她生病的事,很少来打扰。时间忽然慢下来。林茜才体会到北京的秋天这么舒服,天瓦蓝瓦蓝的,气候宜人。风中带一点凉意,不冷也不燥,清爽得很。
那些带着毛刺的心绪被慢慢安抚下来,林茜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住进了一家疗养院,从身体到精神都得到了休养。
与林茜的慢生活不同,关昊这边称得上夙兴夜寐。
以养老院形式的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牵连甚广,不只东北和北京,西北和华中还有七八家养老院疑似牵涉其中。
北京这边是关昊在负责,除了追查上游资金来源,还要和各地的同事交流案情,摸清作案细节和资金去向。关昊甚至亲自跑了陕西和湖北一趟。
从湖北回来已经是十月底了,林茜突然发了条信息给他:明天就满30天了,还是早上8点半在民政局门口见,可以吗?
案件进展带来的兴奋瞬间消失。
关昊几乎忘了,自己马上要离婚了这件事。
过去的十几天,他恍惚以为自己只是像往常一样,一头扎在案子里,出差办公,暂时顾不上家里。
等他回来,还是会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做好饭在家等着他。
直到此刻,这梦幻的假象破灭了。
关昊爱面子,让他自己去民政局撤销申请这种事是做不出来的,那不等于自己偷偷举白旗了?
可指望林茜回头,好像又希望渺茫。
关昊有丝犹豫,要不要向林茜低一次头?但马上又否定了自己。她都跟余琛同居了,还求什么求?还嫌不够难堪吗?
连日办案冲淡了离婚的伤感,关昊盯着这条信息,最后回了一个字:行。
一场秋雨一场寒。
昨天夜里下过雨,地上全是落叶,夹杂着泥泞。
风中都是凉意,吹到人心里,让人忍不住打个哆嗦。
空气里有一些萧瑟的气息了。
林茜拒绝了余琛送她的建议,打车到了民政局。
关昊已经到了,穿着夹克和工装裤,再加一双利落的短靴,还是靠在他那辆巨大的吉普上,收获路人目光。
看着久未见面的妻子一袭风衣走过来,熟悉又陌生,亲近又遥远。
两人简单打了个招呼,并排走进民政局,落在外人眼里,真是一对璧人。
林茜像上次一样提前预约好了,拿了离婚的第一个号。
关昊用余光瞥了妻子一眼,细白的皮肤泛着淡淡的光泽,她好像比以前又好看了一点。
昨天的洒脱都不见了,关昊内心又翻涌起来。
真的要结束了吗?
广播已经叫了她们的号码。
就在两人起身时,关昊忽然问了句:“林茜,你说要是咱们有个孩子会怎么样?”
林茜听到这话顿了一下,然后毫不迟疑地往工作人员那里去了。
没有回应。
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关昊刚刚积聚起的勇气瞬间逃散了。
有点气愤,有些不甘,但面上还是竭力保持着平静,配合工作人员完成了全部流程。
拿到红色的离婚证时,关昊有点恍惚,这不跟结婚证一个色吗?再翻开那本结婚证,上面已经多了一个“失效”的章。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刚刚的愤怒和不甘又被一阵迷茫代替。
出了民政局的门口,关昊问林茜:“你回单位吗?我送你吧。”
林茜说:“不用了,我预约了附近的一个展览,打算去看看。”
“你,看展?”刚离了婚还有心思看展?关昊感到不可思议。
“对。关昊,保重。”林茜留下这一句,转身走了。
关昊看着她一直走到路口,没有回头。
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车上,关昊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搜了下附近的博物馆,还真有个“探秘古蜀文明-三星堆与金沙”展。
关昊更迷惑了。
她什么时候对三星堆感兴趣了?
她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去看三星堆?
女人到底是一种什么生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