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贵妃没再多与她说什么,和宣文帝一起与诸位说了些寒暄的话后,宴席正式开始,宫女太监们端着一盘盘精致菜肴鱼贯而入。
宫宴上备的都是银箸,夹菜时便可验出有无投毒,无需太监一一试毒。
虞悦对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充满了好奇,面上还是优雅地夹起一小片菜放入口中,接连试了几道菜后,她举着筷子不知如何下筷。
梁璟从她开始吃就在默默观察她的表情,从一开始的雀跃到品尝过后的笑容僵滞,忍不住轻笑出声。
虞悦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怎么都中看不中用。”
梁璟笑着阴阳怪气:“是你自己非要来的。”
她向周围看去,大家很给宣文帝面子,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作吃得很高兴。她也不好放下筷子扫兴,只每个新菜夹一筷子尝尝,慢吞吞地咀嚼,梁璟还一股劲儿地给她往碗里夹菜,自己却不吃几口。
在其他人眼中,瑞王对瑞王妃极为宠溺。自己都顾不上吃,一直在为瑞王妃布菜,瑞王妃还感激地嗔瑞王一眼,二人亲昵非常,羡煞众人。
淮王收回目光,看着身侧一直安静为他布菜的淮王妃,一点灵气也没有,每日就傻呆呆地按部就班做事情。不管是相貌性格还是家世都比不上老三家的,父皇偏心偏得未免也太狠了些。
他没好气道:“别给我夹了,你自己吃吧。”
淮王妃呆愣了一下,不知道哪里又惹他不快,只能低低喏声。
裕贵妃看自己没出息的儿子以极其拙劣的方法时不时偷看虞悦,偏头示意自己的贴身宫女上前借着斟酒提醒他。四皇子心虚地抬头看了眼裕贵妃后低头专心用膳,不再乱瞟。
宴席过半,虞悦依旧饥肠辘辘,只能喝几盏茶先灌个水饱。
梁璟侧身温声道:“你暂且忍一忍,我差人回府叫厨房备膳了。”
太感人了。虞悦双眼放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无聊的她漫不经心地默默观察殿内的人。坐在淮王下座,她和梁璟正对面的是独身一人而坐的清瘦男人,眼眸狭长,眼尾微微上挑,薄唇间带笑,总有些轻讽之意。
她在桌下轻轻戳一下梁璟,梁璟向她的方向微微侧头附耳过来,她凑近些轻声问道:“坐在我们对面的是谁?”
梁璟头都没抬吐出两个字:“康王。”
康王的身世很是唏嘘。当年大朔战败于齐国,齐国要求大朔送去一名皇子做质子。因康王的母妃出身不高,年仅五岁的康王被送去齐国做了整整十八年的质子,两年前因虞峥大胜齐国才得以回到大朔。
梁璟与康王好似陌生人般的态度也可以理解,康王出使为质那年他才刚出生不久,两年前回宫后也常常自己一个人呆着,性格古怪,两人无甚感情,自然不亲近。
再往后几桌她看到了为数不多的熟面孔——和敏县主。
她是跟着陵阳侯和文安郡主一起来的,对上虞悦的目光,手中的筷子都握紧几分,愤愤地叉着盘中的虾。
在虞悦眼中,并不是和敏县主坐在那里,而是一箱接着一箱的银锭在向她招手,她不由露出一丝微笑,这抹笑意落在和敏的眼里却满是挑衅之意。
和敏手下一个没轻重,戳倒了瓷碗,碗碟相碰发出不小的声音,引来不少人侧目。
文安郡主看向和敏,“怎么了?”
“没事的母亲,不小心弄翻了。”和敏低声道,丫鬟上前将碗碟收拾好,又给她换了新的上来。
见没什么事,众人都收回视线,继续宴饮。和敏手中绞着帕子,愤愤然瞪虞悦一眼,这个女人一出现总没好事。
无辜的虞悦早就把她抛之脑后,因为面前淮王正在与康王“兄友弟恭”。
宴席间不少人相互走动,举杯共饮,性子一向火爆的淮王终于耐不住性子,跑去招惹康王。
距离有些远,听不清二人具体说了什么。从表情上判断,淮王一脸找茬儿的样子走过去对康王说了什么,得到了康王的鄙夷,没等康王说两句话就变了脸色,面带愠色怒瞪康王,康王见他如此反应,面上荡起笑意。
不管宣文帝是真的心里愧对康王,还是为面子做做样子,在康王回来后对他很是纵容,常常赏赐金银玉器,让淮王羡慕不已,逮到机会就酸溜溜刺他几句。
康王若是没点忍耐力根本活不到这么大,不过他仗着宣文帝的愧疚现在是一点也不忍了。说话阴阳怪气,根本不给人留情面,经常将人怼得羞愤难当,无地自容。
所以暗中流传着康王在齐国时便疯了的传言。不过众人也都能理解,堂堂皇子到了他国为质,心中屈辱。齐国更是不会善待他,免不了折磨,只是为了不再挑起战争,给他留条命罢了。其中苦楚,除了康王,无人知晓。
“你耳朵都要伸到他们面前了。”突然梁璟幽幽道。
虞悦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向前倾斜,看起来姿势有些怪异,默默坐正后有些可惜道:“还是听不太清。”
“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虞悦闻言小幅度接连点头,瞪大了眼睛满是求知若渴。
梁璟示意他离近些,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康王在恭贺淮王府上即将添丁之喜。”
虞悦向后撤了撤身子,一脸狐疑:“淮王妃有孕了?”看起来不像啊。
“是他养的外室。”梁璟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听闻淮王妾室众多,早先遭到过弹劾,说他耽于美色不思进取,不可为之。宣文帝便下令不许淮王再私自纳妾,需得到他的同意才可以。
上有计策,下有对策。既然不让往府里抬,养在府外总可以了吧,于是,淮王钻了这个空子。可高门大户中到处都是眼线,慢慢的,就成了一件公之于众的秘密。
淮王至今仅有一个妾室所出的女儿,若是外室能生出一个儿子,便是当朝的皇长孙,淮王自然爱护得紧。康王与他不睦,出言讥讽,他那个暴脾气不立即发火都算是很克制了。
虞悦有些怜悯地望了一眼淮王妃,这般温婉的人儿在淮王府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紧接着她又有了一个新疑问:“为何陛下要跳过更为年长的康王不赐婚,反而先赐婚于你呢?”
“怎么?”梁璟挑挑眉,“你觉得嫁给康王比嫁给我更好?”
虞悦鼓腮,“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这样有些不合规矩。”一般大户人家等级森严,基本按照年纪成亲,很少有跳过中间某个孩子,先让小一点的那个成亲的。
梁璟淡淡道:“规矩都是人定的,谁能说了算,谁说的话就是规矩。”
陛下赐婚,谁又敢说一句“不”呢。
很快宴席接近尾声,进入今日的正题——赏花。
御花园并不大,每个角落都逛一遍也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便能结束,一众人浩浩荡荡慢慢悠悠跟在后面,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虞悦起身往外走时故意落后于其他人,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这样才能纵观全局。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哪里是什么赏花宴,明明就是借着这个由头行别的目的,至于目的是什么,还要再往下看。
不只是御花园中土地上生长的花,庭廊中两侧都摆满了一盆盆开得正艳的花,牡丹、芍药、玉兰、三角梅等争奇斗艳,馥郁满园。
虞悦对赏花实属没什么天分,看到漂亮的花附身闻闻,味道也都不尽相同,实在是不能理解前面那群人对一盆花都能有千百种领悟。
已到未时,虞悦用宽大的袖袍掩着下半张脸,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心里暗道怎么还不生事,不会真要对一堆无聊的花看一下午吧。
许是他们逛累了,在凉亭和连廊中四散而坐,裕贵妃招呼虞悦坐在身边,开始对她表示“关切”:“瑞王妃初嫁入瑞王府可还习惯?本宫虽不是子珺的生母,到底养育他多年。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来找本宫,本宫定为你主持公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裕贵妃的目标竟然是她。
虞悦装作惊讶一下,纠结道:“王爷很好,待我也很好,娘娘既然养育王爷多年,应是最了解王爷为人的,怎么会觉得我一定会受委屈呢?”
其余人本以为是普通的寒暄,没想到这位瑞王妃开口便直白地驳了裕贵妃的话,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纷纷将注意力放在二人身上。
裕贵妃显然一下没反应过来。她身居高位这么多年,从小养尊处优,选秀后进入后宫也是位分在其余人之上,后来秦皇后病故她便是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从来没有人敢反驳她的话。
到底是在后宫这么多年,能做到贵妃之位不止靠的母族,她知道该如何在宣文帝心里扎刺,也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抚。
情绪一闪而过,并未让人察觉到,她笑着抚上宣文帝的胳膊赞叹道:“看来子珺对陛下的赐婚很是满意呢,都学会疼人了。还是陛下慧眼识人,给子珺选了这么个伶俐的王妃。”
“伶俐”是个好词,不过此刻从她嘴里说出来便不是什么好词了,暗暗地向宣文帝表达自己的不满呢。
宣文帝抛去皇帝的身份,首先是一个男人,对于崇拜和夸奖天生就无法拒绝,对此很是受用,呵呵笑道:“朕看人是不会看错的。”
“不过,”裕贵妃突然面露担忧之色,“听闻自从大婚之夜后,子珺和王妃便一直分住两院,连初一十五都不曾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