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卓君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是瑞王殿下吧。”
“你怎么知道?”虞悦瞪大眼睛,惊叫出声。
荆卓君颇为无语道:“春猎时我就看出来了,怎么看也不像是我的错觉,他喜欢你,天天像小狗一样粘着你,非得他主动说出来才能察觉到吗?”
“你们可是京城有名的模范夫妻,若是假的,外人还能看不出来?瑞王殿下那样高傲的一个人,在你面前却总是放低姿态,言笑晏晏。阿悦,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之前确实都是演出来的,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真假参半的,日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快快乐乐地过,从来没有细想过。今日若不是荆卓君点拨,恐怕她还不能认清这份陌生的悸动。
她握着荆卓君的手,侃道:“不愧是鼎鼎大名的风流先生。”
“对了,”荆卓君回握她的手,面露忧色,“吴高阳升官了,你知道吗?”
“知道,”虞悦表情变得严肃,“是荆尚书帮忙的?”
荆卓君连忙摇头:“我爹不做这种事,我想应是他攀上了某位大人。”
虞悦灵光一现,“荆尚书是不是最痛恨品行不端、曲意逢迎之人?”
“你的意思是……”荆卓君立刻会意,喜上眉梢。
虞悦朝她轻挤眼尾,笑道,“你且等着看吧,定叫你彻底摆脱这个表里不一的软饭男。”
*****
清早,照例虞悦在院中和绣鸢练武对打,招式凌厉,越打越猛。
“停停停!”虞悦边喊边往院子中央躲,绣鸢却满脸认真,毫不留情地步步紧逼。
眼见要被逼进另一个角落,虞悦脚尖借力蹬上石桌借力飞身上树,抱着粗壮的树杈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求饶:“我都喊停了!”
绣鸢是虞峥为她精挑细选出来的武婢,比虞悦学武还要早。武功能碾压绝大多数人的虞悦,对上绣鸢的胜率也只能一半一半。
绣鸢的特点就是敢下死手,招招致命。且招式灵活,出手极快,招式到了半路上猝不及防地换了另一个招式,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下一刻就被抵在了命门上。
绣鸢比她气息要匀些,无奈地仰头看着树上的虞悦:“是姑娘你自己说要把每次训练都当成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刺客可不会听姑娘喊停就会停手的。”
虞悦蹲在树杈上,捂着酸痛的右肩欲哭无泪,刚刚没躲过,肩膀接了绣鸢一下,现在肯定已经青紫了。
也只能怪她自己,近日过得太过安逸,确实在练武上有所懈怠。
“今日就当我被你打死了,明日我会复活的!”话音刚落,一道黑影闪现在树下。
“恐怕主子现在就得复活。”摇光仰头,“今日早朝,出事了。”
虞悦从树上跳下来,扬扬下巴示意他说下去。
“今日早朝卫指挥使上奏,称已找到被安插在密院的细作,细作在严刑拷打后供出背后主子,说是……”摇光停顿一瞬,看了眼虞悦的脸色,“瑞王殿下。”
这事虞悦还真不知道,拧着眉问道:“王爷怎么说?”
“王爷建议他们重新投胎长长脑子。”摇光说出来都想笑,但事态紧急,他没敢笑出声来。
虞悦轻笑一声,心下了然有人故意要构陷于他,“陛下怎么说?”
摇光:“陛下似乎信了卫指挥使说瑞王殿下意欲谋反的话,让瑞王殿下在御书房外跪着呢。”
“跪着?”虞悦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关密院,宣文帝的权力受到威胁,此刻就不顾及梁璟是他最宠爱的儿子了,颇有些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的意思。
这个混账老头。
她都不敢想,梁璟那样高傲的一个人,独自跪在御书房外,一个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心中该有多屈辱。
“绣鸢,去备马,”虞悦一边解护腕一边问摇光,“晏广济在何处?”
摇光答道:“也在宫里。”
算了,晏广济似乎与梁璟有过节,就算是找他也不一定能同意帮梁璟。
她换上一身素色常服,独自一人驾马赶去皇宫。
*****
御书房内。
得了宫门守卫传信的孙公公进来,“陛下,瑞王妃求见。”
宣文帝意外地抬起头,腹中满是疑惑,“她来做什么?”
“瑞王和瑞王妃夫妻恩爱,情深意重,瑞王殿下出事,瑞王妃难免忧心。”孙公公叹道。
“跪几个时辰了?”宣文帝问道。
不用宣文帝直言,孙公公也立刻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梁璟,回道:“回陛下,快两个时辰了。”
宣文帝鼻腔中溢出一声冷哼:“让瑞王妃进来,朕倒要看看,子珺都辩无可辩的事实,那个小丫头敢来面圣为他求情,能说什么。”
梁璟在殿外虽是跪着,但身姿挺拔如松,目不斜视,面上仍是淡淡的傲气,以至于让人差点忽略了他现在是被罚跪的姿态。
他看见宫门守卫急色匆匆赶来,偷偷看了他一眼,悄悄附在孙公公耳边说了什么,随后孙公公也面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御书房。
他并不是一个会被别人轻易影响的人,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心里莫名有几分不安滋生。直到一只素手搭在他肩膀上,他循着方向望去,才知道心里的不安来自何处。
“你来做什么?”见到虞悦的一瞬间,他难得紧张起来,也明白了刚刚宫门守卫和孙公公奇怪的眼神是为何。
虞悦在他身旁蹲下,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有我在呢。”
“胡闹,”梁璟的语气不自觉加重,低声斥道,“父皇现在正在气头上,之后我自会想办法证明清白,没必要把你掺进其中。”
“我们是夫妻,我怎能独善其身?”虞悦佯怒道,“你再这样说我就要生气了。”
梁璟握住她的手,热意从他的掌心传到她的手背,欲言又止,最后看着她认真道:“不可莽撞。”
虞悦没有说话,反手回握了他一下旋即松开,背影坚毅,随着孙公公进了御书房。
“儿臣参见父皇。”虞悦规规矩矩向宣文帝行了一礼。
宣文帝并未让她平身,甚至连头都没抬,手上批折子的手未停,虞悦就这样维持着行礼的姿势静静等待他发话。
“瑞王妃有何事要见朕啊?”终于,宣文帝放下朱笔,沉声发话,“若是为瑞王求情,就不必开口了。”
虞悦一揖到底:“父皇,能否让儿臣亲自去天牢审一审那细作?”
宣文帝眯起眼睛,身子向后微仰,“你审?”
虞悦道:“儿臣有一西域密药,能使人只言真话,一试便知。”
“当真有此奇药?”从宣文帝的表情能看出他显然不甚相信。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还请父皇派信得过之人随儿臣一同前去审问,当作见证。若那细作还能指认王爷,儿臣愿随王爷认罪。”虞悦坚定道。
有她这番话做保票,宣文帝不再压制好奇心,说道:“朕让晏广济随你前去。”
“父皇,能否让王爷先起来,等定罪再处罚也不迟。”虞悦斗胆问道。
“你倒是心疼他,”宣文帝哼了一声,“去叫那混小子滚进来。”
“谢父皇。”
虞悦叩首一拜,站起身退出御书房,快步走到梁璟身边拉他胳膊,“父皇让你起来呢,快起来。”
“你都跟父皇说什么了?”梁璟说不惊讶是假的,她这么一会儿竟然能让父皇消气。
“父皇让你进去。”
虞悦没有正面回答他,躲闪的眼神却出卖了她。梁璟扯过她的胳膊,语气近乎强硬:“你跟父皇做了什么保证?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莽撞。”
他太了解宣文帝,若非利益交换,宣文帝不会轻易放过怀疑之人。
“我怎么莽撞了?”虞悦拧起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口凝聚的怒气,“要吵回家再吵,我还有事要去做。”
“我跟你一起去。”梁璟目光凝在她脸上,不容置喙道。
“父皇让你进去。”虞悦不甘示弱地回瞪他,又重复了一遍,语调没有一丝起伏,与平时明媚活泼的样子大相径庭。
此刻虞悦已是三重愤怒,梁璟被栽赃的愤怒,宣文帝轻信贼人的愤怒,以及梁璟对她不信任的愤怒。
没错,她认为梁璟的情绪,归根结底就是来源于对她的不信任,不相信她的能力。甚至她还没做这件事,就要先入为主地认为她是莽撞。
要不是现在跟他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她一定甩开袖子不要再管他了。
梁璟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两人在门口僵持半晌,直到孙公公都忍不住抬头在两人身上打转,才渐渐松开手。
不等他说话,虞悦毫不留恋地转头就走,没有再留给他一个眼神。
其实他后悔了,刚刚未经深思熟虑说出的话一定伤到了她的心。她那样拼命来帮他,他却……
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冲锋陷阵,于是提步迈进御书房。
*****
昏暗的天牢中,虞悦冷脸站在满身伤痕的男子对面,沉声说道:“瑞王殿下想亲自来问问你,你既为细作,被发现时当自裁,为何要栽赃殿下?”
细作艰难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侧的男人,啐出口中鲜血,虚弱道:“王爷,属下别无他法,不得已才供出王爷,是属下无能。”
“你们都听见了吧?”虞悦得意一笑,转头对暗处的密院使者道,“记下来,他并不认识瑞王殿下,所说皆不属实,不得采用。”
细作瞬间双眼瞪大,不敢置信地望着“瑞王”,虞悦笑着给他解惑:“怎么,既是王爷派你来的,竟连王爷都不认得?”
被反将一军的细作眼睛瞪得更大,血都顾不上吐了。
靠!高高在上的瑞王殿下还带玩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