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在邬玺玥身上浪费这半天功夫,老太太心焦,又耐着性子道:“呃,宗宝啊,这同一屋檐下,出入之间偶然遇到了也不是不可能的。这有什么好费心的呢?还是早早写下休书,也好趁天亮送邬氏回……”
“哎呀!我想起来啦!”
老太太正说话,左宗宝忽然嚎一嗓子,把厅里人吓一哆嗦,老太太更是险险魂都飞了。
左宗宝瞪眼指着邬玺玥,怒道:“你,你……,你就是那天晚上……,打我那女鬼!”
一听“女鬼”二字,周婆子面色铁青,恨不能立刻跑出去,站在阳光下暴晒,祛除全身沾染的邪祟。
江梦珠见老太太也似有些惧怕,道:“宗宝,你是不是看错了,这里哪来的女鬼,她就是给你冲喜的邬氏,你看她脚下不还有影子嘛?”
左宗宝低头瞧了瞧,确实有影子。
“哈,原本你不是鬼?”
他露出一脸得意,“你胆子不小啊?敢半夜装神弄鬼的吓唬我?看我今日不治你。来人,去拿家法。”
丫鬟们都愣在原地朝老太太瞧。
老太太讪讪的,心说这孩子,方才说的话是一点儿没听进去呀。
“宗宝,你写下休书,她便不再与你有任何关系,也不再是我们左家的人了。这动用家法嘛,自然是不合适的。不过,念在她为你冲喜也算是曾救过你一命,无论你说的事情是真也好,是误会也罢,就全都算了吧……”
“什么叫算了?我挨打白挨啦?再说,怎么是她救的我?那是我福大命大,命不该绝。哼!”左宗宝斜眼瞟了邬玺玥不屑道:“她算什么呀?不过是个小门小户之女,哪有那么大福运?”
老太太道:“说得也是,这门亲事本就不般配。好在邬氏有自知之明,主动要与你解除婚姻,你何不尽快写下休书,放人家回去,祖母好再为你另谋良缘啊。”
左宗宝撇嘴看着邬玺玥,“什么意思?你还不愿意留在我们家?”
邬玺玥根本不想搭理他,看他盯着自己一副欠揍挑事的样子,不想横生枝节便干脆把脸转了过去。
左宗宝何时被如此无视过,顿时窝了一肚子火,但又说不出什么。
这时,丫鬟拿了笔墨进来,老太太道:“宗宝,时候不早了,别耍小孩子脾气,快快写了休书吧。”
“不行!谁说我要休她?”
出乎众人意料,左宗宝竟断然拒绝,他甩袖避开那端纸笔的丫鬟,微扬起下巴很是得意,似乎是找到眼前这嚣张女人的软肋。
老太太可急了,“宗宝,你方才不也说这门婚事本不般配吗?为何又不愿写休书呢?”
左宗宝晃着脑袋,“我们左家是什么人都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我们当初可是免了他们邬家许多欠账,还给了礼金的,若要休书,那……”他摊开手掌伸向邬玺玥,“把礼金和欠账先还上再说。”
还礼金?能还得起礼金,邬家就不会把女儿嫁过来冲喜了。
亏他想得出来。
老太太面上羞愧,没想到自己宝贝孙子竟能说出这样混账言辞。原本病愈就弃冲喜之妻已是不大光彩之事,好在是对方先提出的,将来外人提起也算有个理由。若是聘礼都收回,那以后左家人怕是出门都得溜墙根不敢见人咯。
“宗宝,邬氏再怎么说也是对你,对我们左家有过帮助的,既然她想离开,那些银两全当是回报吧,不必计较。”
“凭什么不计较?”左宗宝上下打量邬玺玥,一副瞧不上的模样,“反正不退礼金,就别想要休书。”
“你这孩子……”
邬玺玥身上一堆事要做,才懒得与他们浪费时间,看左宗宝这么混不吝的德行,猜测今日这休书是一时半会儿拿不到了,改日再说吧。
“左家二奶奶的名份我并不想要,休书何时给我,我何时离开,至于左家的规矩嘛……”她拢眼环视在座的妇人们,“还是留给想要它的人去守吧。”
说罢,她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
“哎!你站住!”左宗宝随后追到门前喊,但邬玺玥根本没有停步的意思,他气急败坏挥手指使院子里的家丁,“把她给我拦住,事儿还没完呢!”
家丁上前拦路,但邬玺玥只一个眼神就震退了两侧家丁,谁也不敢阻拦。
邬玺玥旁若无人的走了,留下满堂老小略显尴尬。
“你们这些废物!左家养你们何用?!”左宗宝气得跳脚,骂完家丁又回头朝老太太抱怨,“祖母,你这给我娶的什么媳妇儿?简直,简直就是无礼至极。”
“宗宝既不喜欢为何方才不休了她?”江梦珠酸道。
休她?想得美。
打了我就白打了?做梦!
左宗宝眼珠一转,朝顺子挑了下眉毛也不跟人招呼就跑了。
“宗宝,宗……”
“这个宗宝,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老太太本还想多劝几句让他把休书写下,不想这小子竟一句不说就跑了。
年长的妇人劝道:“大伯母不必心急,宗宝他还是个孩子,休书嘛早晚的事。只不过,之前听说邬氏性子娇弱,可今日看来这话不实啊。”
周婆子闻言又来了精神,插话道:“是啊是啊,老太太您别怪我多嘴,您是不知道,那位二奶奶前后变化太大了,大得您都想像不到。而且,她刚从牢里出来,院子里就少了个人,还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我就怕啊,那人是不是被她吃了。”
老太太寻思片刻,扭头问江梦珠,“珠儿,你怎么看呢?”
江梦珠指背轻托下颚,目光微微游弋,“姑婆,珠儿以前也没见过她,不知她曾经是个什么性情,不过,怪力乱神这种事情,珠儿是不大信的。只是大牢那样的地方,进去了再出来,身上多少带了些怨气倒也是人之常情。”
一句话提醒了老太太,是啊,从大牢里出来的女人,还有几个是囫囵的呢?
我们左家可不能留不干净的女人。
她看向年轻妇人,“宗宣外出还没回来吗?让他去劝劝宗宝,宗宝一向最听他的话。”
年轻妇人道:“他这些日子出城对账去了,过几日就回来,到时候我让他去找宗宝说。”
老太太点点头,回头拉了江梦珠到自己身边,宽慰道:“珠儿你也别多心,宗宝是不会瞧上邬氏的,他不肯写休书是另有缘故。”
年轻妇人附和道:“老太太不必操心,表姑娘心中有数。那邬家女无论身家还是样貌都不堪与表姑娘相提并论。原本以为她如媒婆所言温婉娴静,但方才看来却言不符实。”
“哦对了,我看方才邬氏那可不像只是怨气,前后变化这么大,若不是沾了不干净的,那以前的温顺怕就是装出来的。”
“咳咳咳……”旁边年长妇人一阵咳嗽,打断了年轻妇人的话。
身后跟着陪侍来的嬷嬷忙递上茶水,年长妇人喝下,咳嗽缓和了些。
老太太关切道:“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年长妇人放下茶杯,端了端身子,“让大伯母费心了,我这身子向来是小病不断,许是昨夜又着了凉风,今日便有些咳嗽了,倒也不打紧。”
老太太点头,对年轻妇人道:“你婶母有恙在身,你便先扶她回去吧,这里暂时也没什么要紧事了。”
年轻妇人本还有话没说完,但回头看向年长妇人时,似乎又明白了什么,起身道:“那老太太也先歇着,我扶婶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