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浪声涛涛,阿念抱膝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相柳从海上慢慢地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阿念道:“你来干什么。”
她很不高兴。本来她已经接受相柳做哥哥了,现在好,她根本不是多了一个哥哥疼爱她,而是多了一个哥哥来帮一个陌生的姐姐抢夺她的东西。
“阿念,”相柳道,“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阿念嗡声嗡气地道:“什么故事?你想编什么故事来教育我?”
相柳温和地道:“并不是我凭空杜撰,而是真实的故事。”
阿念闷闷不乐,敷衍地哼哼了两声。
相柳也不要她如何作答,自顾自地说:“从前有一个小妖怪,她的父母可疼爱她了,要星星不给月亮。她还有很多好朋友,还有不错的伙伴,家境好,有权势。”
一个小妖怪?
阿念慢慢抬起了头。怎么会是一个小妖怪?小妖怪是谁?
相柳:“后来小妖怪没有家了,还被别人追杀,被关到了笼子里。别说干净的衣服,漂亮的首饰,连一口正常的饭也吃不上。阿念,你不是去过清水镇吗?你说那里的饭菜脏,你不想吃,对不对?”
阿念道:“本来就脏,我就是不想吃。”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开始把相柳的故事听进去了。
“可是那个小妖怪,一下子被关在笼子里二十多年,那种‘干净程度’的饭菜,别说吃了,连见都不曾见过。二十年间,见过的唯一活物,伸长了胳膊都碰不到的一株野草。”
阿念有点儿吃惊:“小妖怪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境地呢?你不是说她有朋友、有家人,有地位吗?”
“小妖怪的父母散的死,死的死。”
“那她的朋友呢?”
“朋友啊,大概也是自身难保。”
“家呢?”
“她没有家了。她的母亲出事前,将她托付给一位亲人照料,小妖怪在安静到窒息的地方等了很多很多年,想去找父亲、找哥哥,刚下了山却又被许多许多人追杀。她为了活命连自己的脸都忘记了。”
阿念道:“怎么那么惨啊?为什么她要去找父亲,找哥哥?她的父亲和哥哥不能去接她吗?”既然是父亲和哥哥,那能力肯定比这个小妖怪能力大呀。
相柳叹道:“阴差阳错,世事无常。”
阿念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相柳道:“小妖怪被别人抓在笼子里的时候,一寸一寸打断了全身大部分的经脉,一身灵力散了七八成。后来她为了挽救自己的灵力,泡在冰冷刺骨、悄怆幽邃的冥水里大半年,时时刻刻遭受着经脉断裂又重塑的痛苦折磨,才勉强可以继续修炼。即便如此,她仍然不能使用全身灵力超过一半,否则经脉经不住灵力的冲击,犹如火焚。”
阿念听得害怕。
相柳道:“最痛的时候,她把十根手指一寸一寸全咬断了,软绵绵的耷拉在那里,像套了一层皮的血肉。”
“别说了!”阿念脸色猛地变了。一个人要痛到什么程度才能把自己的手指头咬成那样?十指连心呀!
相柳停下来,并没有再说话,安静地等着阿念的呼吸一点点平复。
海边只有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
过了许久,阿念有点艰涩地说:“你说的小妖怪就是小夭,对吗?”
相柳并不意外她能猜出来:“嗯。”
“她真的……”阿念声音有点儿发颤,“她真的遭受了那么多的苦吗?”
相柳沉默了一会儿,道:“这只是很微不足道的一部分。阿念,如果她过得痛快,这么些年怎么连性别都不敢用真实的呢?”
阿念也不再说话了。
相柳道:“你是个善良的女孩子,要不然我们把小夭教训一顿?”
阿念道:“怎么教训她?你舍得打她?”她根本不信,谁不知道平时相柳最疼小夭。
相柳轻笑一声:“我不想他留在王宫,我想让她陪我在大荒中流浪。不如你帮我,我将她带走,再也不让她回来,怎么样?”
阿念张张嘴。
相柳道:“如果我可以将她带走,就没有人抢你的爹爹、哥哥、地位,你还是皓翎唯一的王姬。而你讨厌的姐姐,还是作回你讨厌的贱民;每日里吃你嫌脏的饭菜,坐你嫌脏的椅子;还让她为生存发愁、为生计奔波。你觉得怎么样?”
阿念张嘴结舌好一会儿,道:“我只是想教训教训她,并不想折磨她啊!”
相柳微微笑起来:“阿念,你看,你是一个很善良、很好的女孩。请你相信小夭,她会很喜欢很喜欢你这个妹妹——就算你对这个姐姐没信心,也该对自己的魅力有信心,不是吗?她不会争抢你的东西,只是想爹爹、哥哥,早晚有一天我们还是要离开的。”
许久,阿念道:“我早知道你是来劝我的。但是没想到你是这个劝法。”
相柳道:“因为你很聪明,只是差一点让自己能接受的动机。而现在,我将对一个小姑娘的‘怜悯’送过来给你。”
阿念呆呆的:“我……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接受她。”
“没关系。”相柳说,“我们不是要你非得接受她,而是想告诉你,她不会影响你,你永远都是阿念啊。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哥哥的好妹妹,是一国王姬,是骄傲可爱有傲骨的阿念。”
海风阵阵,浪花滔滔。
阿念说:“我听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