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富贵在歙县的医院里住了一星期,就让司机把金凤和她的两个孩子一起接到了歙县。堂兄请他们吃了饭,就一起来北京了。汪富贵全程一人开着车,金凤则是乖巧地不敢说话,因为汪富贵的车上贴了一张字条:“请勿与司机攀谈。”
两个孩子可不吃这一套,他们还从来没出过远门呢。开始的时候好像有点儿害怕,渐渐地就活跃起来了。又蹦又跳,还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地。金凤脸涨的通红,想像在家里那样狠狠地揍他俩。可是她知道富贵哥一定不喜欢自己连吼带叫的样子,于是她在老大屁股上死命地捏了一把,老大“哇”地一声哭起来,金凤更囧了。
“你看你,咋把孩子弄哭了呢。小孩子嘛,出来玩儿哪有不高兴的嘛。快,别哭啦,小男子汉。” 汪富贵边说边把车停在了道边。
他下了车,让老大从后座上下来,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还帮他系好安全带。
孩子就是喜欢模仿,见汪富贵给哥哥系好安全带,坐在金凤身边的弟弟喊道:“我也要。”
金凤刚举手要打,汪富贵就笑着用目光制止了金凤。
“好,我来给你系好。这个东西叫安全带,系上就不会出事故。咱们坐着不吵哈,听伯伯给你们讲故事。” 汪富贵说话时脸上一直挂着笑。
金凤脸上是带几分羞愧的笑,心里可是乐开了花。富贵哥是多大的干部,他自己没孩子,想不到对孩子这么有耐心。她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指贴在车门上的字条。汪富贵笑了笑,伸手把字条撕掉了,就又开车上路了。汪富贵边开车边给两个孩子讲故事,两个孩子支楞着耳朵听得可认真了。金凤看着眼前的一切,眼圈儿红了。俩孩子长这么大,也没听他们爸爸给讲过故事啊。
到了成才学校,汪富贵给金凤母子找了一间宿舍。原来里面住着两个女老师,被汪富贵安排到其他房间去了。汪富贵帮着他们母子收拾好屋子,转身就要离开。
“伯伯,您不许走,接着给我们讲故事。”老大嚷着。
他拽着汪富贵的衣角不撒手,弟弟也学哥哥的样,拽住汪富贵的手不松开。金凤不再像来的路上那样胆怯了,她半推半就地并不拦阻两个孩子。她乐得两个儿子跟富贵哥闹,倒看看富贵哥是不是总那么耐心。
“走,带你们到伯伯屋里去看看。你们自己找几本书回来看,看会了你俩讲故事给伯伯听,好不好?” 汪富贵说着就一手牵一个地往外走。
“金凤,晚上就在食堂凑合着请你们娘仨一顿吧,不成敬意哈,这里不是很方便,到外面吃饭要走很远的路呢。” 汪富贵回头招呼着金凤。
金凤刚刚在心里夸着富贵哥,还得说是人家富贵哥有文化,办法就是多。现在,听汪富贵叫她,忙笑吟吟地跟着汪富贵走出宿舍的门。
金凤看着富贵哥领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走在前面,不时俯下身子跟俩孩子说着话。那俩小子也真不知天高地厚,没完没了地吵吵。可也没见富贵哥有一点儿恼火的样子,富贵哥要真是自己的男人,该多好,金凤偷偷地想。
食堂的饭的确不怎么好吃,但俩孩子吃得满嘴是油,富贵哥竟然拿出手绢给他俩擦嘴。金凤在村里还从来没见过男人用手绢的呢,她的心因喜悦而狂跳。她不敢正眼看汪富贵,怕他看出自己的心思,在歙县医院他已经拒绝过自己,现在想想都臊得不行。
“富贵哥,看你这么喜欢孩子,还不赶紧找个心疼你的人。”金凤低声说道,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汪富贵看着金凤,也是心头一颤。这次进北京,金凤应该是做了准备的,家里常穿的粗布衣服换成了城里姑娘常穿的涤纶,衣服挺新,该不是为了进北京特意买的吧?想着,在歙县医院时,自己给她钱,她说什么都不要。后来司机进门了,他只能收回了装钱的信封。想着她进县城应该花了不少钱,直到今天都于心不忍。
看看今天金凤穿的上衣,暗红的颜色,隐隐地有细细的黑色线条打成的格子,很有几分雅致,真的一点儿也不像个乡下人,倒挺像个城里人。
“金凤,你这身衣服怪好看的。你很会打扮呐。” 汪富贵说道。
金凤第一次听一个男人这么真诚地夸自己,睁大眼睛看着汪富贵,“ 富贵哥,你说的是真心话?”
“当然,我骗你干嘛?”汪富贵说道。
那天晚上,两个孩子在汪富贵的书房里折腾得天翻地覆,汪富贵也没发脾气,只是跟在他俩屁股后面不断地收拾。最后,他拿了几本童话书,让他俩回去读,说是自己会检查的,两个孩子使劲点头。孩子们折腾的时候,汪富贵在跟金凤学剪纸,还说会写一个讲课的稿子,让金凤照着讲,先在这书房里演习几遍,两个儿子当学生。金凤不吱声,只是一个劲儿地冲汪富贵笑。
蜜蜜没想到,何姐和自己刚商量好开办家政课,何姐还说她想拿出一笔钱入股成才学校。
蜜蜜告诉她:“妈,那叫合伙人,可以分红的。”
何姐听了,摩拳擦掌地,打算请一个讲师来开课,先讲讲家政的基础知识,今后实习再想办法。看能不能有实习基地。
可还没等蜜蜜乐出声来,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冒出个金凤。
汪总的确在电话里说过,金凤是他的亲戚,是当地的剪纸能手,还会不少的非遗技艺,想在这里做老师,还说有时间让蜜蜜先给金凤培训培训。谁想到话才开了头,何姐和金凤就干起来了,一个比一个叫喊的声大。要不是蜜蜜拦架,手被扭了一下,两人估计真的都要挂彩。
作为一校之长,蜜蜜第一次对汪总提出了反对意见。
“汪总,教师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金凤她的确是能工巧匠,但给学生上课她没经验,而且个人素质也很差。我觉得您这件事欠考虑,不能因为她是您的亲戚就降低咱们对人才的标准吧。” 蜜蜜说道,表情很严肃。
汪富贵觉得,两个年龄相当的中年妇女吵架,往往都是一种心理暗示在起作用,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矛盾。何姐和金凤才见面,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呐。为这件事就说金凤素质低,未免太偏激了。可他没有直接对蜜蜜说,只是承认自己考虑不周,答应再想想。
剪纸是一门独特而古老的艺术形式,它以纸为载体,通过剪刀或刻刀在纸上创造出各种精美的图案和形状。剪纸看似简单,只需一张纸和一把剪刀,但实际上,它需要创作者具备高超的技巧和丰富的想象力。汪富贵不相信,金凤一个擅长剪纸艺术的女子会是个愚笨 人,他相信金凤心灵手巧,经过一番锻炼,一定能胜任手工教师的职务。他想金凤是自己带进城的,才来两天就跟人打架,差点儿动起手来,自己应该先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朝金凤住的宿舍走去。站在金凤宿舍门口,就听见里面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
”妈,您教我俩学剪纸,我们才不学呢,这都是女孩子做的活计。“这是老大的声音。
”你胡说什么,你老妈我的手艺都是你外公教的呢。“金凤说道。
”反正我不学,要教你教弟弟吧。我还看书呢,别耽误我时间啦,等着汪伯伯考我的时候,我该答不上来了。“老大挺有理。
”你?“金凤气得够呛,一定是又伸出了巴掌。
”妈,您就是没文化,难怪人家汪伯伯看不上你。“老大越发说的不像话了。
屋里传出了哭声。汪富贵上前轻轻叩门。老大过来开了门,一下就抱住了汪富贵。
”金凤啊,吃过饭了吗?要是食堂的饭吃不惯,也可以去那边自己做饭,这里住的老师们自己有一个灶间。我要不带你去认认门。“汪富贵说着,看看金凤的一双眼睛,已经哭红了。
他拿出一张纸,递给金凤。
”这是我给你写的讲课的稿子,你先看看,有空咱俩再商量一下,明天我带你上北大去一趟,先给我们那里的学生讲讲看。他们可都是外国人呐,都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呢。“汪富贵微笑着对金凤说道。
金凤没想到富贵哥会带她进北大,还让她在那里教剪纸,教外国人,她吓得睁大眼睛,她不相信富贵哥会那么坏心肠,有意让自己去出丑。她想起那个被富贵哥称为”何姐“的人,一股怨恨迅速升到心头。
”富贵哥,要是我跟孩子他爹离婚了,你会娶我吗?“金凤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汪富贵。
汪富贵被金凤的大胆吓得魂都飞了,他低头看看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也正看着他,满眼的不解。
”金凤,别瞎说,还当着孩子呢。“汪富贵说道。
慌乱之中,他跌坐在对面的上下铺,铺是空的,吱吱咯咯地一通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