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病房门口，一个年轻的小姑娘看到林清新来了，连忙笑着打招呼，就是这个笑容有些牵强。

    见到李安之后，也点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顺路过来看看。”

    林清新笑着说道。

    “怎么了？眼圈红红的，医生怎么说。”

    林清新关心的问道，她是花店的老熟客了，和小姑娘很熟，不过她每次去都戴着眼镜口罩，所以小姑娘并不知道她的身份。

    只知道她姓林，所以叫她林姐。

    “今天下病危通知书了，下午就要把奶奶搬回家去了。”

    小姑娘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下来。

    “好啦好啦，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奶奶这么大年纪了，也没什么病痛，已经很好啦。”

    林清新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你们进去吧，我在门口等医生他们过来。”

    小姑娘抹了把眼泪点点头。

    林清新拉着李安往病房里走，这是一间小小的单人病房，林清新之前来过几次，所以熟悉的拉椅子过来坐在床边。

    “奶奶，我又来看你了。”

    林清新轻声的说道。

    李安坐在一旁没有说话，摇了摇头，是没什么大病，就是老死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眼睛只是睁着，双眼无神，嘴巴张开，就这个姿势望着天花板发呆。

    人快死的时候都这样，因为单纯的用鼻子来呼吸已经很困难了，即便是年轻力壮的，呼吸的时候也需要张嘴来辅助呼吸。

    她这嘴巴张这么大，其实就已经是进去长出来短了，一般出现这种情况，按照老百姓们的说法，那就是在等人了。

    之所以还不瞑目，是在等还在外地赶回来的亲人，见到亲人一面，就可以如愿闭眼了。

    照这个情况，她活不过第三天。

    所以医生给她下病危通知书是正确的事情。

    老人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说明她的消化系统也已经衰竭得不行了，现在也就靠输液撑着。

    但李安一眼就认出来了，确实就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他看过太多人从小孩儿到老死，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来。

    毕竟人的骨相是不会有太大的改变的，所以才有美人在骨不在皮的说法。

    像是听见林清新说话了一样，老人艰难的偏了偏头过来看着她。

    “我带了个朋友过来，您看见了吗。”

    林清新连忙将李安的凳子往床边拉了一些。

    她觉得老奶奶这辈子过得很惨，但也很幸福。

    惨是她的出身很惨，但幸运的是，她遇见了一个拯救她于水火中的人，让她免受伤害。

    幸福的是她完成了自己的梦想，虽然没有结婚生子，但她很幸福，因为她心里头一直有一个心爱的人。

    这种情况下，随便和另外一个人结婚生子，那才是不幸福的事情。

    她第一次见到老奶奶的时候，老奶奶整天都是笑呵呵的。

    而那个男人，极有可能是李安的曾祖父，他曾祖父虽然早就死了，但还活在老奶奶的心里呢。

    她心里的那个人，应该还很年轻吧？

    想到这些，林清新的鼻头都有些发酸。

    老人看到了李安，她愣了一下，便一直盯着李安看，眼睛竟然慢慢的有神了起来。

    每个夜晚，她都在努力的回忆李大人的模样，废了她无数张画纸，但一画出来就被她扔掉了。

    因为那根本不是李大人，所以这么多年了，她只画出了个轮廓来。

    直到李安的出现，让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原本模糊的脸，又再次具像化了。

    老人张了张嘴，但是说不出话来，她早就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看着李安，嘴巴不停动。

    “嗯，我来了。”

    李安点点头，他晓得她想说什么。

    她想说的是，李大人，你回来了。

    所以李安回答了她。

    老人嘴角出现了一丝弧度，虽然她的五官已经不能支持她笑了，但还是能看到点儿轻微的弧度变化。

    连她的眼角都有些湿润了。

    这小姑娘以前笑起来挺好看的，眼睛会弯成月牙儿，脸上还会出现两个小酒窝。

    只可惜再也见不到了。

    李安也笑了笑，再见故人，他其实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因为这种场面他经历了太多太多，多到不想去数数。

    更别说他对这姑娘根本没什么感情，之所以还记得，单纯是他记忆力太好而已，其他的就没了。

    在李安的记忆里，他们一家三口是乡下人，每次集市的时候，男人便挑着一担子豆腐来卖，女人也挑个担子，一边箩筐里装着个小丫头，一边挑着一捆柴火。

    原本一家人的生活还可以的，没想到男的染上了赌，将家里头的钱都拿到赌场里去了。

    那女人原本就体弱多病，时常上他铺子里抓药，李安认识她的。

    而且那女人不是病死的，是自己吃毒药毒死的，那毒药就是在他铺子里抓的，他能不知道么？

    之所以想不开，是因为男人每次输了钱，回家就打她们母女。

    这姑娘的花名之所以叫芍药，是因为她妈读过一点儿书，认字儿，和她说过关于芍药花的故事。

    不然一个大字不识的丫头，能给自己的花名取名叫做芍药？

    姑娘被卖到青楼的时候，他是知道的。

    她爸去赌场赌钱的事情，他也知道。

    这样的男人是不能留的，即便把女儿卖到青楼换了一笔钱，但这钱迟早也会输个精光。

    等姑娘长大了，他就会想方设法去青楼找女儿要钱了。

    这种事情，李安见过没有十回也有八回，所以再清楚不过。

    人一旦沾染上了赌，那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当然了他除外，因为他每次赌都赢。

    毕竟让他输钱的赌场老板，都让他给杀了把钱拿回来了。

    青楼有新的姑娘接客，掌柜的都会提前几天贴告示，所以那天他是特意去的。

    反正他也是青楼的老熟客了，在京城谁不知道他李大人爱逛青楼？

    连着去了个把月，后来有人请他吃饭，他就出门去了，临走之前让小李子去赎的人。

    所以他和这姑娘其实也就一个多月的交情。

    青楼里的姑娘，各个拎出来都有一个悲惨的故事，李安听了太多早就麻木了。

    之所以把这姑娘救了，那纯粹是因为他预感到自己要沉睡了，所以心情好而已。

    对于他来说，沉睡的时间，反而是一种短暂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