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与时间相关,而被用四季命名的术式,其将事物发展速度概念化的泛用,是需要支付代价的天赐福音。”
“加快事物发展速度的盛夏,和延缓事物发展速度的霜雪,它们的相遇多半是壮烈又凄惨的……遗憾的是,就算是缺乏恐惧的我,也不愿直接使用风险过大的对撞,来赌那无限近零的存活率。”
“那么,课题来了。”
琉璃拨弄着手中的小巧装置,冷淡地看着那个录音的闪烁红灯。
“我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利用术式来执行对灵魂的手术呢?”】
“两个月时间,准备好你们的答卷。”
机械的眼睛闪烁着播放录音的提示灯,琉璃的声音从刚刚还在讲述着回忆的机械丸口中传出,失真的冷淡语调带着只有熟悉之人才能听出的浅淡笑意。
“你们应该不会为了正事忘记学习的,对吗?”
四个人愣愣的看着突然更换声音的机械丸,似乎是没料到这个前后的话题转变的这么突然。
“噗哈…”伏黑甚尔最先反应过来,没一会就笑得直不起腰,“在生命垂危的时候,把最关键的情报隐藏,变相的让你们把注意力转移到原本的计划上,哈哈哈哈……”
这个残忍的家伙,真是一如既往的恶劣。
夏油杰头痛的扶额,伸手按住了机械丸的肩膀:“是那家伙让你把回忆讲到一半然后播放录音的?”
把基础的情报透露到这种地步,然后把方案的风险交给他们去推测……这能算是安慰吗?!
这是赤裸裸的转移话题吧?
“直接把谜底告诉他们的话,我们给敌人留下的精心布局就要荒废了。”
机械丸冷静的重复着琉璃让他传达的话语。
“所以与幸吉,按照我的安排走,你不需要思考,也不必说出你的推测,只需要作为一个好用的工具,将我给他们留下的课题传达。”
看着夏油杰烦躁的表情,机械丸又播放了一则录音。
“适当的隐瞒是很重要的…对吗?杰。”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夏油杰苦笑着靠在墙边,无奈的看向玻璃窗后沉睡的少年:“……两个月,这是你苏醒的倒计时吗?”
还是说,这是你给我们留下的倒计时?
“生死一线的赌博啊……”
要么,相信琉璃会在两个月内醒来,要么,他们在两个月内找到帮助琉璃的方法。
硝子从夏油杰身上翻出烟盒和打火机,点燃了烟草的末端,看向解下眼罩的五条悟。
“让顺转术式和反转术式对撞,使未完全成长的灵魂超越承载极限,来实现灵魂的粉碎,让其融入肉体之中,使得束缚性质改变,牺牲咒力和术式的强度,换取和伏黑老师近似的身体状态……思路我已经大概明白了。”
但是实现目的的方法——怎么让术式实现可控的对撞,以及如何牵动碎裂的灵魂融入肉体,还属于未知的领域。
“他现在的咒力平衡和你的【茈】是一样的吗?”
五条悟眨动着湛蓝的眼睛,摇了摇头:“不,不太一样,琉璃的术式是无法瞬发的远程操作,无下限是无限接近于完成的既定结果。”
一个是无法中断的进行式,一个是消耗咒力就可以放出的成果式。
“单纯的咒力爆炸对灵魂和躯体的伤害太大,小琉璃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伏黑甚尔懒散地抱起胳膊,靠在了玻璃窗的附近。
“加速和延缓事物的发展速度……”
在反转和顺转的术式逻辑上,【盛夏】效果的唯一性和无法控制的被动与顺转术式的多样性和灵活性是可以对应的。
夏油杰回忆着琉璃术式的性质,模拟着能实现灵魂破碎的同时,又可以保证身体不受伤害的方法。
“悟,反转术式有实现半开的可能吗?”
相对柔和的咒力运转和不完全的术式刻印,应该可以让术式的碰撞处在可控范围内。
“可行,但是不充分。”
哪怕琉璃不用六眼也能实现精细的咒力操纵,不够激烈的术式碰撞,也无法顺利达成灵魂打碎这种明显超纲的目的。
五条悟看着琉璃身上和以往的平和不同,如同海浪一般汹涌的咒力,困惑的皱起眉。
说到底,既然机械丸说所谓打碎灵魂的计划是琉璃不想用的最终手段,那他最开始其实并没有预想到这最后一次的沉睡会是不可预测的突然断线。
那在这不可预测且无意识的昏睡中,琉璃是怎么让术式反转运行起来的?
“束缚?”
通过束缚去给术式定时?
“那是可能的,”听到五条悟呢喃一瞬间,硝子就肯定了这个说法,“如果用这种思路去推断,束缚的内容包含着什么就非常重要。”
甚至,琉璃的过往实验,可能也有相关的线索。
夏油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看来单纯的讨论并不能直接得出答案。”
要把手中的线索重新整理一遍了吗?
机械丸看着不过短短数秒就调整好的几人,突然对琉璃说的那句莫名的话语有了实感。
【“总监部和御三家似乎都认为,我是让身边人脱离制度的异端。”
微光下,少年苍白的侧脸带着近乎漠然的平静。
“可我的存在并不重要。”】
御三家和高层认为是心腹大患的术师们,不是因为琉璃的出现才变得夺目。
【“我的好友们也不是什么需要别人发现的蒙尘宝石或者沙埋之金。”】
他们天生耀眼,他们是光芒本身。
“最强,本也不是说说而已。”
五条悟一愣,看向突然出声的机械丸,扑哧一声笑开:“说什么理所当然的话呢?”
他们当然是最强。
“总之,先去调查和处理手边的事情吧,”硝子看了一眼病房内的营养液,淡淡地说,“我等这个吊瓶滴完后,会让其他人来接手看照的。”
机械丸的沉默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琉璃不希望他们被绊住脚步。
“激将和鼓励全都用上,真不愧是琉璃的做事风格,”从机械丸身上收回视线,夏油杰站起身,率先往外走去,“我先去一趟九相图那边,我记得他们曾经配合琉璃做过实验,有情报了我会发到群里的。”
别为了正事忘记学习……这家伙的优先级总是这么古怪,将死敌人怎么可能比他的性命要重要。
伏黑甚尔转了一下指尖上的银行卡,懒散地说:“那我先去把小琉璃的钱花完,就不参与调查了。”
趁着金主没醒,火速花钱。
“这怎么行呢,伏黑老师,”五条悟紧跟着伏黑甚尔脚步,笑盈盈的上手就抢,“虽然您寥寥的废话并不重要,但是作为琉璃的第一实验品,基本的配合还是要有的吧。”
怎么可能让这个混账家伙得逞!
“一个问题十万。”
“那是抢劫哦,伏黑老师。”
“说的什么傻话,我是在光明正大的勒索。”
“人渣。”
“悟,别太侮辱人渣了。”
“想活动筋骨的话,你们可以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你不会以为琉璃说的最强里有你吧?啊——?不会吧不会吧?”
“谁对你们那种中二游戏感兴趣,能不能有点成年人的自知之明,臭小鬼们。”
“哦?那成年人的伏黑老师一定懂得不问自取即为偷的含义,对不对?”
“对啊,我是偷,还是盗。”
“……杰,你在跟这种人讲道德吗?你是笨蛋吗?”
“……说的有道理,动手吧。”
听着远去的聊天从斗嘴变成轰响的打斗声后,硝子窝进摇椅里,懒洋洋的对着仍站在原地的机械丸伸出手。
“他的遗言呢?”
这对兄妹的眼神,可真像啊。
机械丸平静地看着那个和病床上不算相似的眉眼,回答道:“没有那种东西。”
绝对理性对情绪的压制,和隐藏在眸子深处的冰冷与漠然。
“那你留在这里是做什么的?”
硝子用手指夹下唇边的烟蒂,对着不远处的病床吐出一个规整的烟圈,看着那飘忽的烟雾将琉璃圈起,又撞在玻璃窗上溃散。
“需要传达的信息,不是已经说完了吗?”
机械丸看向已经不见踪影的三人,问道:“他们也是推测出家入先生有单独留给你的话,才留下我这个外人,率先离开的吗?”
“差不多吧。”
她的好友们总是以大大咧咧的标签把自己心思细腻的一面掩藏,是相当别扭的家伙们。
“遗言确实是没有的。”
机械丸把最开始从夏油杰手中收回的装置拿出,拆下了圆盘中心一个不过手指长度的录音器,放在了硝子的手中。
“虽说成功率很低,但他并未表现出赴死的意志。”
————
“两个月时间,准备好你们的答卷。”琉璃看着机械丸闪烁着灯光的眼睛,冷淡的语调里带上了些许笑意,“你们应该不会为了正事忘记学习的,对吗?”
随着话语的尾音结束,琉璃竖起手指,示意录音的机械丸停下收录模式,转动了一下手中的小号装置。
“把所有的事情都传达完以后,记得把这里面的录音设备交给硝子。”
选择机械丸的傀儡用于警告有两大目的。
一来,是为了让知晓与幸吉存在的几人,意识到术式刻印消失这一变数,是琉璃预先有准备且有知情人存在的,让他们不要太过担心;
二则,与幸吉制作的傀儡是通过咒力维持的特殊器械,其与现代设备不同的耐久度,可以更加完整的保留琉璃想要传递的信息。
琉璃思索着自己有限的几个去处,最终还是决定放在他不是很想光顾,但是又不得不长久停留的专属病房里。
“希望他们的耳目灵敏一些,能注意到警报装置被启动时的声音和咒力波动。”
就算注意不到,机械丸那边的联动装置响起时,与幸吉也会主动前往东京高专给他们转述他想要留下的讯息吧。
只是拜访的程序上会麻烦一些。
机械丸看着那个转动着手中圆片的人,犹豫的出了声;“……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是问两个月的时间限制意味着什么吗?”恢复面无表情的琉璃看着机械丸轻微的点头动作,简略的解释道,“束缚的限制和我身体承载的极限。”
束缚条件越苛刻,术者本人得到的回馈就越多,对行动时间的限制,可以实现咒力最大限度的利用。
还有就是,再怎么具备精细操纵咒力的能力,琉璃的身体也无法支撑超过两个月的咒力消耗。
“那如果,”机械丸看着冷淡的琉璃,失真的声音有些僵硬的询问道,“时间到了的话?”
“生死的赌博不过输赢两种。”
琉璃平淡的挥挥手,转身走向出口的黑暗。
“我怎么可能预测得到结局。”
即便存在只有意识的植物人和只有肉体的行尸选项,那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死亡结局的一种。
无法让硝子展颜的生,怎么可能算是活着。
“那那些录音……”是遗言吗?
机械丸顿了顿,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他曾承蒙这位研究员许多照顾,知晓这个冷淡的人其实根本不需要这种没有价值的关心。
可有些时候,人就是不自觉地会预想失败后的惨状。
“我还真是被小瞧了呢……”
听懂了机械丸未尽的话语,琉璃叹了口气,停在地下室的门口,思索了片刻。
“我在幼年第一次重病时,就收到过活不过成年的病危单。”
“但靠着福音与代价的制衡,我挣扎着活到了现在,并打算继续活下去。”
“哪怕是粉碎天赐的术式和灵魂的本源。”
琉璃拧开地下室的门把,无机质的琥珀色瞳孔被外界的昏暗光线点亮,带着淡漠的平静和决然的冷意。
“不做胜券在握的美梦,却不意味着我会前往必将败仗的战场。”
————
机械丸离开后,硝子摁了一下那个小巧的装置,听着琉璃冷淡的,有些失真的声音从录音装置中传出。
“破窗效应真的会在很多场景下得以验证呢,心理学家们真是些神奇的学者。”
硝子一愣,扑哧一声笑出声:“说什么傻话呢……”
“我爱你,硝子。”
话语落地的瞬间,吱吱呀呀的响动也随之突兀地停下。
在摇椅中人放轻的呼吸中,那冷淡的声音软化了语调,像是带着清浅的笑意,又像是染上慵懒的轻叹。
“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以后。”
清冷的嗓音里,棕发的身影从摇椅上离开,慢慢的靠近了那倒映在琥珀色瞳孔里的病床。
“所以,等我回来,等我醒来。”
咔嚓。
一个细小的机械碰撞声后,象征着录音播放的信号灯熄灭了。
与戴着银月耳钉之人相对的泪痣倒影之上,白皙的额头轻柔地贴上了正对着少年的玻璃窗。
半晌后,一个带着些许哽咽的沙哑回应,在空荡的走廊中回响。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