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海和尚的眼眶中，泪光闪烁，他缓缓抬起那只饱经岁月沧桑的手，粗糙的指尖轻轻抹过眼角的泪花。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带着无尽的疑惑与痛苦，仿佛是从心底最深处挤出的呐喊：“想到父母把子女扔在树丛里的心情，我也哭了出来。是什么逼着他们这么做？是什么？”他的目光如炬，扫视着眼前的众人，像是在探寻着一个能解开这世间苦难谜题的答案。

    微风轻轻拂过，枯枝沙沙作响，似在低叹着这可怜孩子的命运与无奈父母的抉择，整个场面被一片沉重的寂静所笼罩，唯有那风声，在空气中回荡，仿佛也在为这悲剧而哀伤。

    “大家都很努力工作吧？”玄海老和尚打破了沉默，他那干枯却有力的手，拉起了近处一位中年农夫的手，高高举起，展示着农夫手上那厚厚的老茧，如同展示着生活给予众人的艰辛印记。

    “是！”众人齐声应答，声音在空气中汇聚，却又透着几分无力与疲惫。

    “但是为什么我们没饭吃？！？这一切都要怪那群老想打仗的混蛋们！”玄海老和尚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他猛地站起身，破旧的僧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脸上的皱纹因愤怒而扭曲，眼神中燃烧着对战争发起者的熊熊怒火。

    “对，都怪那群混蛋！”

    “没有错！”

    “大师说的对！”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愤怒的叫骂声此起彼伏，如汹涌的潮水般在空气中激荡。今川义真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敏锐地注意到，冈部元信和朝比奈泰亨的拳头已紧紧攥起，指节泛白，手臂上的青筋微微凸起，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向那战争的罪魁祸首。

    “今年收成欠佳，可能是佛祖感到悲伤，让他们适可而止吧。”玄海老和尚的表情渐渐缓和，多云转晴般地说道：“不过大家放心，我们这里还有很多储粮！大家组成了‘讲’，大家要彼此帮助扶持，好好过日子！你们说好不好！”

    老和尚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高声喊道：“空誓，来把给大家准备的食物搬出来！”

    小沙弥空誓听到师父的召唤，立刻拽着一袋子食物，带着其他几个和尚，小心翼翼地捧着食物，缓缓走进人群中。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慈悲与怜悯，将食物一份份地分发给众人。

    基本上所有人都领到了那种不知名的食物，只有今川义真他们没有接。

    “刚才已经吃过了，谢谢。”今川义真面容平静，双手合十，微微低头，对空誓说道。

    空誓则双手合十还礼后，继续带人向其他人分发着。

    除了孩子，大部分人接过食物后并没有直接吃，而是继续等待玄海讲法。他们的眼神中，有着对生活苦难的迷茫，也有着对佛法救赎的期待。

    玄海见基本上所有人都领到了食物，便开口问道：“大家现在都不吃，是心里有什么烦恼吗？都可以说出来！”

    一个身材魁梧、看起来还算壮实的男人，突然从人群中窜出，“扑通”一声跪伏在地，双手捂脸，悲痛欲绝地哭丧着说道：“大师，我上战场时……杀了好几个女人和小孩……”他的身体因悔恨而剧烈颤抖，泪水从指缝间不断滑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紧接着，一个面容姣好、尚有几分姿色的女人，也泪流满面地跪着挪了出来，她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哀怨：“大师，我为了钱……跟丈夫以外的人发生关系……可是……可是不跟代官做……他就要收走家里地存粮，我跟孩子就要饿死了……”她的眼神中满是无奈与自责，仿佛在为自己的堕落而痛苦不已。

    “我先前杀了老人家，抢了他手里的稗子来吃……”

    “我……”

    “我也曾抛弃了我的女儿……”一个中年妇人哭道，她的哭声悲切，令人心碎。也许是之前玄海说的故事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伤痛，周围的人纷纷投去同情的目光，多有安慰她的。

    今川义真微微抬起头，眼神坚定，在三名同伴那疑惑不解的眼神注视下，缓缓走到玄海和尚面前，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行了个佛礼：“大师，我曾经杀了……”

    【系统：直接被你杀死有 37 人，被你打到半死不活别人帮你超度的有 6 人，你 kda 我都帮你算着呢！】

    “43 人！”今川义真面不改色，平静地说道。他的声音不大，却如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人群中激起千层浪。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嘶嘶~”声，众人听闻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少年手中竟有如此多人命，纷纷惊诧不已。那些活到 30 以上的武士老爷们，哪个不是双手沾满鲜血、杀人如麻？若他们说自己杀了 43 人，这群一向宗信徒或许不会有丝毫惊讶，可如今，这十二三岁的少年竟也背负着如此多的人命，这怎能不让人震惊？

    一开始忏悔说自己杀了好几个女人小孩的男人，见今川义真神色自若，不禁质问道：“你难道不会感到羞愧吗？”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愤怒与不解，仿佛在谴责今川义真的冷酷无情。

    “那 43 人都是野武士，都曾杀过其他人！我！斩业非斩人，杀生为护生！”今川义真理直气壮地回应道。

    其他人闻言，不禁微微一愣。他们深知，很多人不得不犯下罪孽，背后既有正经武士的阶级压迫，也有恶党野武士的侵害。此刻，听了今川义真的话，顿觉他所言有理，心中对他的谴责之意也渐渐消散。

    本多正信在一旁，轻声问玄海：“大师，您不觉得他有问题吗？”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眉头微微皱起。

    “纳诲啊，他，有慧根，你，佛法修行还没到家，心不诚。”玄海说道。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今川义真身上，眼神中透着一丝赞许与欣慰。

    【城里的奶奶？】听到本多正信跟玄海对话的今川义真，脑海中突然闪过这几个字，【您也玩过黑话空？】

    玄海站出来，面向所有人，声音洪亮而庄重：“是人都有罪孽，但不能因此而放弃救赎。我们都带有恶业，可是即便我们如此愚昧，恩宇还是会救赎我们！阿弥陀佛一定会将大家接往极乐净土！今生的罪孽仅限于今生！我们要感恩！来，大家请合十，一起颂念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人群也跟着连续高呼，声音响彻云霄，充满了对救赎的渴望与对净土的向往。

    玄海和尚高声说道：“这一世的罪孽，仅止于这一世！”

    “哦~”人群开始欢呼，之后跟着和尚们颂念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和尚们和人群呼喊佛号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还带上了一层诡异的节奏。今川义真听着这奇怪的声音，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他似乎，好像，曾经……上辈子听过？

    今川义真努力回忆着，突然，他想起了上辈子玩过的一款游戏，里面的配乐——《往生咒》，又名《佛说什么什么经》。他皱着眉头，拼命想要想起那佛经的正式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此刻，他只觉得这群人诵念佛经的声音，与那游戏中的配乐极为相似，很像，很像啊！

    就像是一群妖怪，不解佛法，误以为佛经念得越多，越能成正果，于是越念越快越念越快……

    于是，正当冈部元信、朝比奈泰亨和朝比奈又太郎三人面面相觑，纠结要不要混在人群中跟着念时，今川义真已经双手合十，跟着念了起来。他不仅跟着念，还把曾经在游戏里打最好欺负的 boss 时的背景音乐唱了出来：

    “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哆夜

    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

    阿弥利哆

    悉耽婆毗

    阿弥利哆

    毗迦兰帝

    阿弥利哆

    毗迦兰哆

    伽弥腻

    伽伽那

    枳多迦利

    娑婆诃”

    少年那略显沙哑的公鸭嗓，不仅自己念错了经，还带动整个人群乃至少部分和尚把简单的“南无阿弥陀佛”念成相对复杂的《往生咒》。

    空誓等没念歪的和尚，满脸疑惑地问玄海：“师父，他念得是？”

    “《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玄海说道，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平静。

    虽然净土真宗的教义是念句“南无阿弥陀佛”就可解脱，并且善于用武力跟其他宗派“物理辩经”，但是历代传承下来，高层们基本上真念起经来也不可能就一句“南无阿弥陀佛”，他们也不是不知道来自天朝的佛经或者佛经翻译，特别是《往生咒》这种和净土真宗教义极为相近的佛经，空誓不知道纯粹是因为他才五岁，还没学……

    人群很快便念累了，毕竟《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比起只念“南无阿弥陀佛”要费更多精力和脑子。他们的声音渐渐低沉，最后只剩下微弱的喘息声。

    玄海看着疲惫的众人，说道：“大家感谢这位善信，这是一段佛经，祝福大家消除业障，往生净土。”

    “南无阿弥陀佛！”人们纷纷向今川义真行佛礼。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与敬意，仿佛今川义真为他们带来了真正的救赎……

    今川义真绝不是那种善恶不辨之人。在刚才那一场“忏悔”的场景之中，他的目光冷静而锐利，在那些口中念念有词的人群里，他心里如明镜一般，清楚地分辨着谁是真正值得被救赎，而谁又是罪大恶极、理应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该被超度到另一个世界去接受审判。他不动声色地在心中记下了几个他判定为该杀之人，那眼神中的笃定仿佛已经对这些人的命运做出了最终的裁决。

    此次的“讲”终于落下帷幕，原本聚集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渐渐散去。冈部元信和朝比奈泰亨皆为纯粹武士出身，他们的视野与思维被武士的身份所局限。然而今川义真却截然不同，他得益于后世所接受的多元教育，其见识广度远远超越了普通武士所能企及的范畴。回顾整场“讲”的过程，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后世的诸多基层组织。村委会、居委会、业主委员会，还有那兼职念佛的基督教堂，以及顺便讲道的小地方佛寺……

    在后世那个稳定而安全的社会环境里，基层都离不开这类组织的运作与支撑。而当下的泥轰，却深陷于战乱的泥沼，从小领主之间无休止的“村战”，到大规模的大领主“县战”，战火从未停歇。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像今川家实行“四公六民”这种土地产出分配政策，都已然算是难能可贵的“仁政”了。自然，此时的社会也迫切需要类似的基层组织来维系秩序、安抚百姓。只是领主们要么自身实力不足，难以构建起这样一套体系，要么根本没有这份心思与意愿去操心这些琐事。于是，这个生态位便不可避免地有其他人来填补。

    再看日本其他宗派的佛爷，长久以来受到公卿朝廷以及两代幕府的宠溺与优待，他们已然习惯了攀附上层权力，将目光聚焦于宫廷与权贵之间，几乎没有多少人愿意俯身深入基层去组建这类组织。

    而净土真宗却有所不同，尽管其中央上层也是热衷于走上层路线，但地方上的净土真宗门徒们依旧坚守“基层路线”。他们深入民间，在普通百姓之中传播教义、凝聚人心。或许也正因如此，才会让太原雪斋或者南溪瑞云这类有着“武士+僧人”双重身份、眼光犀利的人感到忌惮与害怕吧。

    老和尚玄海缓缓走到今川义真身旁，双手合十，轻声问道：“小居士，待会儿小聚一会如何？”

    今川义真微微点头，干脆利落地回道：“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