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这坠入了虚无的命途之海走了多久，黄泉对时间的概念也早已被抹除了。

    好像感觉过了几十年，几百年，却又感觉并没有过去几天。

    这里没有昼夜的概念，时间在这里也没有任何的意义，黄泉双眼有些无神，她已经斩杀了许多血罪灵了。

    杀到已经只有零零碎碎的几只血罪灵扑上来，在这毫无意义的命途之海上，唯一与她相伴的只有在天上无动于衷的9。

    虚无在无序地扩张，9也不会在原地驻步停留，但它没有选择前进，只是黄泉到了什么地方，它也就会被带到什么地方。

    来时的路早已不知去向，前进的道路也依旧无边无际。

    终点在何方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连黄泉自己都有些不太清楚自己为何要前行了。

    于是，她停了下来，转过身仰望9。

    “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再度向9抛去了一个问题，而9这次并没有无动于衷，祂从不会注视任何存在，只是静候着虚无的到来，而此刻......

    【虚无正在向祂发问】

    9没有使用任何一种语言，也没有任何神态上的变化，祂的想法就已经传达给了黄泉。

    【这一切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这几乎是从记录开始到现在，9成神后第一次对他人的疑问做出回应。

    “若虚无本就毫无意义，若虚无本身就没有任何目的，那它又为何要扩张，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因万物万界皆让步于虚无】

    “为何？”

    【......】

    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因为没有任何的理由，万事万物皆让步于虚无似乎就是这个世界与生俱来的规则。

    “虚无的尽头是什么，你可曾看到？”

    【虚无并无尽头】

    “若虚无并无尽头，那么虚无便是永恒，但我仍存在，他们也仍在，若虚无为永恒，那么在此之前虚无要么从未降临，要么虚无就不是永恒。”

    永恒的概念包括了过去、现在以及未来，若在某一时间段，哪怕只有一瞬，世界剥离了虚无。

    那么虚无是永恒的真理也将会不攻自破。

    9选择了沉默。

    “若一切都将让步于虚无，若虚无的尽头也只是虚无，那么你我本应就不该存在。”

    “你的存在，你所拥有的力量，你对虚无所持有的看法，恰恰是证明了虚无并非永恒。”

    “因为我们的思想仍在，我们的记忆仍在，我们的过往仍在，我们的未来......就是此刻。”

    黄泉知道自己无法凭三言两语就能说服9，但最起码9愿意跟自己谈此事，而不是和此前一样对一切都无动于衷。

    【......】

    9再度选择了沉默，但这次祂却将双眼确确实实地注视到了黄泉的身上，或者说，祂再度亲眼去观察名为“虚无”的概念。

    曾经，9是跟欢愉之主一样瞥见了这个世界真相的存在。

    但祂们却走向了两个完全相反的道路。

    9并未看清啊阿哈所看清的尽头，这并非是9不去看，而是在祂的眼里，无论是那个时间线、世界线亦或者新生的枝叶上还未诞生的卵壳温泡。

    所见皆为虚无。

    祂看不见啊哈所看到的所谓的尽头，因此祂认为万事万物终将让步于虚无，这是不可否认的世界规则。

    阿哈之所以会升华欢愉，其中之一的原因是祂发现世界的轮回总是一遍又一遍，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会影响下一次轮回的结果。

    因为在轮回之前，虚无将会吞噬掉一切因果，清洗整个世界。

    所以阿哈才如此“欢愉”，因为祂感觉这一切太无趣了，既然做什么都不影响最后的结果，那么也就意味着自己什么都可以去做。

    只要能满足这次的乐趣，令自己与众生开怀大笑，阿哈可不会计较任何的代价。

    当然，这只是其中之一的原因，阿哈的理由有很多，祂甚至能给你现场编一个，谁也分不清祂口中所言孰真孰假。

    但相信阿哈的假面愚者们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欢愉之主及其信徒们都是言而有信的，因此谎言也可以变为现实。

    黄泉在那些假面愚者的记忆里看到了这个理念。

    她对9说道：“欢愉星神所见之景是整个寰宇的轮回，而你所见却是虚无吞没一切。”

    “9......来打个赌吧。”

    黄泉语出惊人，她居然想跟9打赌。

    “我们赌你的理念是错误的，虚无的尽头并非虚无，因而万事万物也并非毫无意义。”

    也就是说，黄泉要推翻9一直以来坚信的理念，而这也是“混沌医师”们迄今为止唯一的目标。

    “若我输了，你想从我这里拿走任何的东西都可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让多少个世界陷入虚无我也不会试图阻止你，若我赢了......”

    若黄泉赢了的话，那么9的理念就会因为不可否认的现实而彻底被攻破。

    9依旧一句话不说，只是注视着黄泉。

    黄泉知道，哪怕祂什么都不表示也没关系，因为祂听到自己说的话了。

    祂不会关心任何事情也恰好决定了祂不会妨碍这次赌注。

    但很快，祂再度开口道：

    【若你赢了，亦是如此】

    祂的反应让黄泉再一次感到了意外，她本以为9会就这么一直沉默下去，完全不关心这件事情。

    可现在看来，9比她想象中的其实也没有那么淡漠，祂只是对一切事物都不关心也不在乎罢了。

    若黄泉赢了，她可以从9那里拿走任何东西，也可以让9去做任何事情。

    这桩赌注若是放到天才俱乐部里，估计会惊到所有的成员吧，在其中之一的黑塔看来，9太容易被解读，祂没有任何复杂的思想，只是认为一切都会消失罢了。

    因此黑塔对9提不起任何兴趣，因为她没办法要求9去做任何事情，对9的想法也完全不好奇。

    可.....

    若是能让9去做一件事情，并可以随意从祂那里拿走一样东西那么这件事情的性质就有些不太一样了。

    黄泉与9之间的赌注就此开始。

    黄泉需要向9证明虚无的尽头是存在的，只要能证明虚无的尽头是存在的，那么虚无本身也会从毫无意义变成“让一切变得毫无意义”。

    而“让一切变得毫无意义”便是虚无本身存在的意义。

    只要能证明这一点，就可以证明虚无只是终末后对所有结束之物清扫的一个过程，是世界轮回最关键的最后一环。

    黄泉继续向前行，9依旧被动地跟在她的背后。

    望着黄泉前行的背影，9又想起了那日自己窥见世界真相时的感悟。

    万事万物将让步于虚无。

    而此时，自己等候已久的虚无就在自己面前不说，还跟自己打了一个赌。

    听上去很荒谬，而更荒谬的是自己居然接受了这个赌注。

    但9的想法没有任何的变化，这些都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琐事，只是虚无到来之前的过程。

    想了一会，9就沉寂了自己的想法，不再去看黄泉，继续回到了那平日里身在心不在的状态。

    而在外界......

    看着一波又一波的战力死在黄泉的刀下，现在前来这里的所有战力基本上已经完成了全员葬送。

    剩下的那些都还在抵御血罪灵的侵袭，哪怕此刻9的力量被众神压制，但已然出现的诸多血罪灵依旧是难题。

    而作为主力军的这里已然全灭也就意味着人类最后的防线彻底崩溃。

    “成千上万......不，早已破亿的死伤人数.......奥托，你最好有办法，否则我就算是拼死也要让你好看！”

    齐格飞内心都已经有些麻木了。

    看着这么多的生命跟不要命似的冲上去，齐格飞唯一能做的居然是要“相信奥托”。

    相信这个为了胜利的结果而不择手段毫无底线可言的家伙。

    齐格飞的怒意自然也在奥托的意料当中，他说道：“差不多了，是时候......”

    还没等奥托开始行动，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黄泉的面前。

    “嗯？是他......不对，他挑这个时候出现......”

    只见弄臣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副面具，那是名为喜悦、欢愉、欢欣的面具，亦是啊哈作为星神的核心。

    只听他说道：“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我可不会拱手相让呢！”

    奥托神色一变，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他直接将这张面具按在了黄泉的脸上。

    他毫无敌意与杀意，黄泉自然不会对他做些什么，可当那足以暂时驱散虚无的力量降临到自己的意识上时，黄泉也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伴随着意识重新掌控这个身体，失去的感官也渐渐地回到了脑海当中。

    眼前的一切也变得清晰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弄臣的笑脸，那张在末日之下的欢愉之相此刻却带着讥讽。

    “欢迎回到现实世界，黄泉。”

    “看来我的想法还是很对的，我对你不该这么寄予厚望呢......”

    “你知不知道你杀了多少人？或者说......你杀了多少血罪灵？”

    黄泉神色微微怔住，她完全不知道外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在命途之海上不断斩杀着袭来的血罪灵让自己得以前行。

    “很茫然吗？呵......跟寰宇之中一些有文明的大型星球比起来其实也不多。”

    “跟整个寰宇消失的星辰与生命比起来更是不值一提，也就......”

    “两亿八千多万人吧。”

    当他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黄泉瞪大了瞳孔。

    因为这句话能够跟刚刚他说过的那句话联合在一起。

    “你杀了多少人？或者说......你杀了多少血罪灵？”

    这时候黄泉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所谓的“血罪灵”都只是现实世界的人们的负面逆向化的存在，他们并非血罪灵，只是被虚无映出了其最终的本质。

    “真是了不起呢，一个人就屠戮了这么多的生命，抬手间便能使得数万生命在一瞬间消逝，我由衷地佩服你......”

    “黄泉，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你看到虚无的尽头在哪里了吗？”

    黄泉神色阴沉，她默不作声，但沉默依旧是最好的回答。

    “是么？看来是没有找到呢.....你......”

    话音未落，奥托的身影从天而降直接将弄臣击退了十几米开外。

    “喜欢在王座之间插科打诨的家伙，就此住嘴吧。”

    看到奥托等人来阻止自己，弄臣只是拍了拍自己身上衣服落下的尘埃，说道：“我可不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毕竟，是你......”

    巡猎光矢如流星般袭来，不等他说出实情，光矢便将其吞噬，可在那之前他的手中早已出现了巡猎的假面。

    光矢掠过其身，却并未对其造成分毫的伤害。

    “呵呵，可别忘了，我依旧掌握记忆的【重塑】，也许发挥不了本尊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的力量，但用来自保已经绰绰有余了。”

    此前，阿哈盗取了记忆星神浮黎的部分权能将所有从虚无中逃脱的星神都恢复了大部分力量，如今这份权能虽只剩零碎的碎片，但也依旧能够被弄臣所驱使并发挥出超凡的力量。

    说罢，他摇身一变，变出了许多个自己，而每一个自己的脸上都带着一个星神的假面。

    “黄泉，既然连你都失败了，那么这个世界也已经无可救药，在我看来，你无非就只是还没有彻底成为虚无的一部分。”

    “闭嘴！！！”

    早就忍不住的齐格飞直接提着天火圣裁冲了上去，但在那汹涌的烈焰当中，弄臣闪躲的身影却显得十分游刃有余。

    “若你成为了虚无，那么就连与之对立的欢愉也是无法奈何你的，结果你还是被我这么轻而易举地从那个世界带了回来，所以说啊......”

    “我就不该对你这么寄予厚望，这样的话我也不至于这么失望了，你浪费了最后的机会，虚无吞噬整个世界已成定局，而我.....也无能为力。”

    弄臣说的话也许不可信，但他将现实摆在了黄泉的面前。

    如若不是他将黄泉带出来，黄泉根本想不到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了这么多人。

    黄泉可不确定自己能否在虚无吞噬这个世界之前找到所谓的虚无的尽头啊。

    时间在命途之海上没有意义，但对于现实来说每分每秒都有人在死去，死在黄泉的刀下。

    黄泉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抬起头望着天空之上寰宇之中诸神对抗虚无的身影。

    想起了那个赌注。

    良久，她闭上双眼。

    抓住刀身的前段，将刀尖抵在了自己那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上。

    “我会......证明给你看。”

    刀刃贯穿胸膛，在其上绽放出一朵绚烂凄凉的被血所浸染的集真赤。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刀尖贯穿了黄泉这具早已被生命抛弃的躯壳。

    这一刀斩的不只是肉身，而是认知，斩断了这个世界对黄泉存在的认知。

    所有人的记忆都产生了中断，世界也彻底遗忘了黄泉。

    第三次死亡揭露了生命形态最终也是最彻底的消亡。

    黄泉所行命途的名为虚无的终点......

    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