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看年赏只有一棵菘菜，半斤带飙膘的肉，二斤细面粉。

    对于长安城的孤老而言，这就是新年丰盛的大餐。

    盛世。

    李纲出生的时候，北周还没有立国。

    他出任为官在北周。

    后大隋立国，他为太子杨勇的洗马。

    大唐立国，他为太子李建成的讲师、东宫长史。

    今日，他身为仆射。

    从战乱的年代，再到纷争，再到隋末天下大乱。

    一棵菘菜、半斤带膘的肉、二斤细面粉。

    怕是无数人家作梦都得不到珍宝。

    当今天下一统，中原再无战事，各州府上报，辖区内无大匪。

    李纲靠在马车上，自言自语：“今冬，应该不会有人冻死、饿死吧。圣人，是个守业之君。”

    “回府。”

    李纲不打算再去东市了。

    因为前面，堵车。

    来自岭南的运罐头的车队也到了，各坊也有店铺，都挤着去抢货。

    回家。

    依李纲的吩咐，今晚上吃饺子。

    就是窦乐最不喜欢的猪肉白菜馅饺子。

    李纲已经八十五岁了，长子青年意外身亡，次子也在数月前病故，家中掌事的已经是孙辈。

    新圣人登基，赐了爵位官职，因李纲年迈，一直没去上任，在家中伺候祖父李纲。

    李纲在书房写了两封信，封好放在桌上。

    之后。

    李纲吃了十个饺子，两颗罐头里装的荔枝。

    端着小盖碗茶，面带笑意，听着孙儿在旁读着各地年报。

    山南道某县，去年农牧渔桑皆丰收，因玻璃产业大兴，商队来往泉州，县内官仓存粮可供三年，寻常百姓家，也有一年余粮。

    李纲面带微笑，一直到手中的茶碗滑落于地。

    孙儿李安仁上前查看之后，跪拜，而后换上素服，前来皇宫门前长跪。

    李纲亡故。

    走的非常安详，在看到了他心中的盛世之后，带着微笑离世。

    大唐皇帝李建成出宫。

    在李纲府中，坐在李纲的灵堂前，手上拿着一封信。

    李纲似乎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信中写道：丧事简办，显庆之治。

    就是这八个字。

    也只有这八个字。

    李建成在李纲灵前坐了很久。

    曾经，他非常讨厌李纲，因为李纲总是在找他的事，什么不能喝酒，不能看歌舞，身为太子，不能程度争执。

    甚至，李纲还多次要辞官，不想在他的东宫当臣子。

    李建成，不是当年了。

    他已经四十多岁，心态也成熟了很多，更是经历了几乎要成为废太子的多次事件。真正让他发生蜕变的，应该是妹妹平阳公主李秀宁提着魏征的头走到皇宫前。

    那个时候，他的心真的是落在谷底。

    李建成看了一旁跪着的高公公，又看了一眼灵堂上放着的另一封信。

    这信是给舅舅窦乐的。

    有漆封。

    李建成想了很久，开口说道：“命千牛卫所属雷音堂，派密电参军前来。”

    “是。”

    高公公赶紧去办了。

    很快，人到了。

    这些人很专业，很用布蔓挡在四周，然后有人捧着小书板单膝跪在李建成面前。

    李建成提起笔写了一封信。

    是发给窦乐的。

    就是告诉窦乐，李纲过世，走的非常安详，留下两封信，一封给自己，一封给舅舅，自己非常想看给舅舅那信中的内容等等。

    写完，密电参军将小书板合起来，再装进盒中。

    由千牛卫的力士负责看管，施礼后离开。

    话说，余杭也不平静。

    高血糖、高血压、高血脂的李神通，也死了。

    身边围着十多位勾栏美姬，然后就这么，死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太开心，还是酒喝的太多。

    李神通，还很年轻呢。

    依大唐官方记录的年龄，他比窦乐小两岁，所以他一直称呼窦乐为兄。

    李神通比李纲更绝，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写过了纸笔信，似乎就打算活过这个冬天。

    还告诉窦乐。

    自己的灵堂前，怎么也要李博乂楼院中，八大花魁齐舞。

    可惜自己穷，花魁花销太大。

    看在自己已经死了，请国舅出点钱，李博乂打个折，再请宗族的兄弟给捐点。

    所以呢。

    窦乐这边，接着奏乐，接着舞。

    史官们头疼了。

    这要怎么记录，太国舅流连于勾栏吗？

    电报发过来，独孤十三来到窦乐身旁：“太国舅，圣人密电。”

    “恩。”窦乐示意包厢内的侍酒都出去，独孤十三打开盒子取出电文，窦乐看过后把电文放了回去：“这怎么可能不答应呢，顺便告诉圣人，淮安郡王亡故。”

    “太国舅，照实说？”

    “就照实说吧。”

    独孤十三：“太国舅，还是说，突发恶疾更合适。”

    窦乐：“他自己都不在乎……算了，问淮安郡王的世子，然后才回电。如果李仆射留的信很短，让雷音堂发电过来。”

    “是。”

    窦乐看的开，李神通如此洒脱，有什么不好讲的。

    不过，若是史书上记一笔。

    李神通在勾栏喝酒，把自己喝死了，后世不了解详情，这能要归类到昏庸一栏。

    或许，写突发恶疾更合适。

    李纲给窦乐的信中写的是什么呢？

    李建成真的很好奇。

    一般而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身为大唐皇帝，李建成真的要看，谁也不会说什么，也不会拦着。

    可他还是问过舅舅窦乐，在经窦乐同意之后，这才打开。

    信中也只有几个字。

    李纲当时也没力气再写长信了。

    信只有六个字：克西域，望告之。

    李建成捧着信，坐在灵堂上，看着烛火发呆。

    西域。

    西域对大唐有多重要。

    李建成记得，自己还是东宫太子的时候，李纲讲史，就讲过。

    汉时，设置西域都护府，后又设西域长史府。

    依裴矩的西域记。

    汉时西域古城，有一百多个。是城池，也是西来东往的商旅、使者休憩的绿洲，也是货物的集散重镇。

    从军事上，守护西域，就是守护大唐的疆土。

    从经济上，丝绸之路，每天都带给大唐巨额的财富。

    楼兰。

    李建成想到楼兰就感觉来气。

    楼兰，应该被灭国。

    但不能是别人。

    应该被大唐灭了，他怎么就没了呢？

    李建成吩咐：“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