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黛如今后悔了,早知如此,真应该送回沙洲郡。
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送去出家当姑子;二是给东阳侯当妾室。
自己女儿才多大,青灯古佛一辈子?剃了头发,僧衣小帽,吃素念经?就这样一辈子了?
或者,侯府嫡女,去给可以当父亲年纪的男子当妾?原本还是与他儿子订的亲。
明黛左思右想,心急如焚,又不知这孩子的教养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好好的一个孩子忽然就这样了。
东阳侯府也是左右为难。
东阳侯府不出面,好像是毁人名节不打算负责似的;
可出面,将人家侯府嫡女,原来与儿子议亲的小姑娘纳妾,也好像是占人便宜。
甭管怎么做,看上去都不像正经人家能办的正经事儿。
东阳侯夫人更是如鲠在喉,一直伉俪情深的夫妻俩人,第一次相对无言。
能说什么呢。
不论是南安侯夫妇还是东阳侯夫妇都没把这事往坏里想,以为是意外、巧合、无心之失。
可宋瑛悄悄去查了。
东阳侯并没有上错船,那艘船就是他的朋友安排接渡他的。
容云缈原订的船还在岸边没走,是她打发走了两个大丫头后,付清了船钱,让那艘船离开,称自己不需要坐船了。
船家收了钱,又可以去接别的活,自然也就高高兴兴地划走了船。
然后容云缈趁船家不备,上了接东阳侯的画舫。等东阳侯到了,干出这样的事。
在查清事情之后,宋瑛主张将云缈这孩子送去京都云岚寺,三位师太都是有道高人。
心境心思没有正过来,即使当妾,也还是要生事的。
还是送去云岚寺吧。
明黛这回没有反对。
于是在东阳侯府还举棋不定之时,南安侯府正由宋瑛领着,将孩子送去云岚寺。
消息传开,东阳侯夫人松了一口气。
东阳侯免不了觉得自己不是东西。
这事多少算是因为自己而起,如果不是自己推开画舫的窗户,突然出现在人背后,这小姑娘也不至于受了惊吓跌入湖中。
现在这小姑娘不得不出家。
南安侯府如此的做法和态度,多少挽回了些声誉。
平静的容云缈让明黛心疼,刚刚病好,就要去云岚寺修心。
她不争不吵不闹,只点点头说:“好,女儿知道了。”
这莫名更让宋瑛担忧。
比起明黛的各种嘱咐,忙着收拾行李,沉默的祖孙俩却仿佛更知道彼此在想些什么。
她们甚至不约而同地对明黛说:“是去修行修心,东西不好带太多的。”
祖孙三人去了云岚寺,明黛见到那么小的房间又忍不住要落泪,女儿以后就住这儿了。
云岚寺师太问祖孙三人有所求吗?所求为何?
明黛母女俩沉默着。
宋瑛道:“愿我这个孙女消了心头无明之恨,能睁眼看事看人。”
容云缈心想:这意思,我如今眼盲心瞎呗。
下山回府的路上,明黛问:“母亲,云缈可还能有别的路可走?
或者还有机会回家?媳妇养她一辈子就是了。”
宋瑛只得说:“你还有三个儿子,你不只是云缈的母亲,还是南安侯府的主母。
云缈被罗文良拖进水里,如果你又被云缈拽进去,难道整个南安侯府就被罗文良这么个人毁了?”
明黛自从嫁过来,宋瑛很少严辞厉色,这几句话已经算重的了。
明黛的脸色唰的就白了。
宋瑛叹口气:“有时候,能弥补挽回的是事,不是人。
能不能回来,要看云缈这孩子究竟能不能转过这个弯来。
她如今心思重,和生她养她的南安侯府离心,既已离心,就不大好再让她回来。”
宋瑛看着马车车窗外的景色,心里也在犹豫,这个孩子能留还不能留?
只是这个留可不是明黛的留家里。
总觉得这个孩子还要生事。
想想自己为了报仇,但又不想连累自己的名声,和亲生的这两支,杀容若知、田安然、容怀山这外室一脉的时候,几乎全走的暗线。
看起来他们都是品行不端,咎由自取。
可自己从未想过,今生还会对自己亲生的一脉起了这样的心思。
如果自己动手,万一有一天这事包不住,怀远、明黛、三小只会怎么想。
可自己若不是顾忌太多,投鼠忌器,这事本不至于这样。
东阳侯府见南安侯府这样处置,自觉自己也该为这事尽一份力。
何况清流之名得来不易,总不能被那些流言蜚语毁了。
东阳侯府所在的韩家毕竟是绵延了百余年的旺族,文人大家,若论口诛笔伐,少有能出其右。
南安侯府的处置,让东阳侯夫妇刚刚冒头的那点间隙又合上,东阳侯夫人也全力支持夫君反戈。
韩家活的就是个名声,整个家族包括东阳侯府都因这个名声而受益。
自然要维护这份声誉。
没多久整个风向就变了,这事就是一次意外,东阳侯救人无错,南安侯府不得不让小姑娘礼佛也是十足的担当与无奈。
两座侯府的名声不但无损,居然还有拉高之势。
本来觉得出了一口恶气,泄掉心中恨意的容云缈听了这些议论,不禁冷笑。
听别人夸两座侯府,云缈心道:有权有势真是好啊,黑的白的由着他们想要。
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两座侯府,整个百年清流的韩家,有这样的名望和能力,是整个家族所有人的努力,优秀子弟不断为家族添砖加瓦。
自然也反过来从家族受益。
那些垮掉的豪族,则正好相反。云缈走的路,与整个南安侯府众人的努力已是背道而驰。
听人夸赞自己的家,不是与荣有焉,而是内心里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