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沅？

    李灵运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正如余沅所言，他就是这桃花观昔日的观主。

    不过，李灵运没想到余沅竟然最后还给青蛇君做庙祝去了。

    这般算来。

    当年国师深入桃源救雨帝的时候，余沅就已经是百岁老叟了。

    时至今日。

    他的年纪怕不是一百七十岁往上了？

    恐怕，最擅长养生之道的六品，都不一定能活到这个岁数。

    在某种意义上。

    他比号称半仙的六品还能活，这也能算是半个长生之人了。

    余沅的身上，只怕当真身怀长生之法。

    他像今日这般主动现身，并且自报家门，这是何意？

    余沅仿佛看破了李灵运的想法，目光平静，开口道。

    “我要死了。”

    “临死之际，只想寻你这半个故人来叙叙旧，也算是对我这一生能有个交代。”

    李灵运闻言，当即席地而坐。

    余沅同样两腿盘起，口中喃喃自语。

    “我今年一百八十三岁，虽然不如那些仙人的一辈子精彩，但我这辈子也算是见过了不少仙缘。”

    “昔年乘船捕鱼，误入桃花源里。正值桃仙赐人长生，于是我留了下来。”

    “等我从桃源出来时，又快到了寿元大限，然后就遇到了年轻时的国师。我替国师指路，国师送我回到桃源。”

    “后来，桃仙身死，桃源不再能授人长生，于是我转投到桃花仙的门下。只可惜，桃花仙也死在了国师的手里，我就又失去了一个可以靠着香火长生的途径。”

    “国师离去后，我成了青蛇君的庙祝。赶上青蛇君化龙成功，从此不再需要庙祝来聚敛香火，我再一次失去了长生的机会。”

    听到这话，李灵运的表情变得古怪。

    “你的长生之路，变相是因为国师缘起缘灭的。这般说来，他不是你的故人，而是你的仇人才对。”

    余沅当即摇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我以凡人之身妄想长生，本就是天地所不容的。国师原本可以杀我向天地请功，但他没有这么做，所以落至今日的地步，我心中无恨。”

    “只是觉得惋惜，这一辈子长生路折戟于此，只能留待后人了。”

    他说罢，将手里的枯枝递到李灵运手里，解释道。

    “这是当年国师从桃源出来，他赠予我的桃枝，也算是一件奇物。前阵子我回沅江，用这桃枝做船棹，又用这桃枝钓鱼。如今身外无物，唯有一根桃枝舍不得丢弃，今日就赠予云王了。”

    李灵运郑重接过。

    见此一幕，余沅兴许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他缓缓闭目，声音微乎其微：“国师，再见了。”

    下一秒。

    余沅的身体竟然当场被星光覆盖，皮肉与筋骨好像全部化作了星辉，直至飘到李灵运的手里。

    准确地说，是落在他的桃枝上。

    这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干瘪的桃枝，忽然间变得致密，其上一层层包浆脱落，干瘪的枝丫变得微微湿润，直至一片片生机盎然的新叶冒出。

    新叶盛放，而后凋零。

    直至有一朵桃花冒了出来，其花蕊向外开合，正中间躺着一枚桃红与青绿两种颜色交织的棋子。

    李灵运将其握在手里。

    霎时间，一股淡淡的玄妙之意涌来。

    他心念一动，身上忽然多出一件蓑衣，头上冒出了一顶斗笠，手里还有一把钓竿。

    这三物就像是一套。

    “这是钓叟的装扮，姑且就叫做钓叟仙棋吧。”

    李灵运感觉到，这枚仙棋有着改变气质的作用。

    任何人套上这枚仙棋。

    不论先前是什么身份，到最后只有一个钓叟的身份。

    还有那把钓竿，似乎也不是凡物。

    它的作用，不是钓鱼，而是可以让人钓到曾经遇见过的东西。

    李灵运确定自己与余沅没见过。

    但余沅今日突兀出现，意味着他的这具身体可能与余沅见过。

    结果就显而易见了。

    兴许——

    这世上可能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李灵运存在。

    只不过，在不同的时间点上。

    李灵运变成了国师，在其他的时候，李灵运又变成了云王。

    “若这是仙人之躯，岂不是意味着我也将获得长生？”

    李灵运知道这个结果，一时间表情变化不定。

    他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怎么选。

    至少，现在的他，并不希望成为一个长生之人。

    面对一张张逐渐老去的面孔。

    直至有一天，成为被岁月遗忘的孤家寡人。

    李灵运短暂思索，忽然看向手里的钓竿，开口道。

    “你觉得，我现在应该去哪？”

    闻言，钓竿忽然弯曲了一个弧度，直至停留了许久的功夫。

    随后钓竿转向一处，并且对着李灵运的手臂送去一股力量，带着他走出了桃花观。

    北平的街市行人络绎。

    李灵运穿过闹市，逐渐来到皇城的深处。

    当他的府邸映入眼帘的时候。

    李灵运心中一惊。

    不过，他最终停在了另外一座府邸前。

    皇子府。

    李灵运刚收起身上的装束，手里捏着钓叟仙棋，迎面就有一男一女走了出来。

    正是朱寻欢和李元夕。

    这对老夫少妻，一开始李灵运并不算看好。

    可是时间证明。

    朱寻欢对李元夕的耐心与态度远超其他的妃子。

    李灵运注意到了二人，二人同样也注意到了他。

    朱寻欢当即凑过来，脸上洋溢着喜色。

    “灵运，我的皇道后继有人了！”

    听到这话，李元夕低着头，面上闪过一抹娇羞之色。

    很显然，李元夕这是怀上了。

    李灵运心中讶异，疑惑钓叟仙棋让自己过来的意思，莫不是想让他成为第一个知道这消息的外人？

    他当即道喜：“恭喜你后继有人了。”

    “见者有份。”

    朱寻欢挤眉弄眼的：“崇武的时候你没份，但这孩子你有福，我叫他认你为亚父。”

    ……

    等到朱寻欢从宫里出来，他通过厚脸皮，成功从熙宁帝那里替这孩子讨到了名字。

    如果是男儿，那就叫做崇道。

    如果是女儿，那就叫做玄阳。

    总之，朱寻欢认定这孩子是他一心向道的馈赠，铁了心要把一身的道藏本事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