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朱纯臣，抄家夺爵，凌迟，夷三族，女眷尽入教坊司为奴。”

    “前内阁首辅陈演，抄家，凌迟，夷三族，女眷尽入教坊司为奴。”

    “兵科给事中光时亨，罢官，抄家，下狱，秋后问斩，三族流放南洋。 ”

    “詹事府少詹事项煜，罢官，抄家，下狱，秋后问斩，三族流放南洋。”

    ……

    崇祯十七年四月初十阳光明媚，风和日丽，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可参加旬日大朝会的大明群臣却觉得脖子上冷嗖嗖的。

    皇极殿内，王承恩的声音如同索命梵音，每念一段话就能定一个人的生死，一个或几个家族的兴衰。

    锦衣卫雷厉风行，短短五天就查清楚了和闯贼有勾结的大明官员，证据确凿，不容狡辩。

    私通闯贼的官员竟占了朝臣的一半，这让崇祯皇帝愤怒无比，红着眼睛连夜给这些墙头草定罪。

    愤怒的同时，崇祯皇帝还陷入自我怀疑之中，他自问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朝臣的事，给他们升迁，给他们特权，给他们发俸禄。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还要投降？

    自己这个皇帝当的真的很差劲吗？

    他的好女婿赵赢给了他答案，因为他能给的李自成也能给，而且还能给得更多。

    人都是自私的，他们只在意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当官，自己的家族还能不能继续享受特权。

    至于谁当皇帝，他们根本不在意，他们口中的仁义道德、为国为民，也不过是钳制皇权的工具。

    翁婿俩谈起这个话题的时候，赵赢开始引导崇祯皇帝反思大明现在的选官制度，教育制度，以及官员任免制度。

    大明的八股取士有没有问题？

    这个问题放在后世，一个初中毕业的人都可以列举出八股取士的一大堆问题，比如行文古板，内容生硬，禁锢思想等等。

    但是这些都不是八股取士的根本问题。

    熟读四书五经是写八股文的基础，但是想把八股文写得出彩，只读四书五经还远远不够。

    博览群书的人不一定能把八股文做得花团锦簇，但知识面狭窄的人肯定做不出花团锦簇的八股文。

    所以能在科举考试中脱颖而出的人，没有一个是庸才。

    如今大明八股取士的根本问题在于它已经完全被大明的士绅集团掌控，谁能考上，谁不能考上全由士绅集团决定。

    现在大明的春闱秋闱与其说是在为国选才，还不如说是士绅集团在扩充他们的后备军。

    用这种方式选出来的官，他们只会为自己所在的利益集团服务，至于国家和皇帝，那算什么？

    王朝可以覆灭，皇帝可以更换。

    只要士绅集团的核心利益没有损失，谁当皇帝都和他们没关系。

    说起来挺悲哀，大明养士三百年，忠君为民的人没养出来几个，倒是养出了一个庞大的士绅集团。

    再说大明的教育制度，如今大明公学废弛，私学泛滥。

    私学是谁开办的？当然是大明的士绅，读书人接受教育的途径都是士绅提供的，等他们当官之后难道不回报士绅集团？

    大明，或者说华夏从古至今都是人情社会，有恩不报，在社会上是无法立足的。

    简单来说，大明现在的教育资源都掌握在士绅集团的手里，士绅集团培养出来的官员，他们到底是忠于皇帝还是忠于士绅，这还用说吗？

    再说大明官员的升迁，谁上谁下到底是谁说了算？

    皇帝说了算吗？

    皇帝说了还真不算，一个官员背后没有士绅的支持，就算当上内阁首辅又有什么用？他的政令都出不了京城，这样的内阁首辅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笑话罢了。

    比如赵赢这个内阁首辅，他的政令现在堪堪能在京师通行，这还是闯贼围城，他麾下有一支大军的缘故。

    若不是这个特殊时期，赵赢根本坐不稳内阁首辅的位置。

    那是谁有能力谁上吗？

    当然也不是，一个官员有没有能力谁说了算？你的政绩能证明你有能力吗？

    所谓政绩，士绅都说好的才是政绩，士绅都说差的那就是瞎折腾。

    如今的大明，士绅集团掌握了圣人之言的解释权，间接地掌控了舆论，他们说你差，哪怕你是诸葛复生你也是傻瓜一个；他们说你好，哪怕你是一个傻瓜，你也是国之干臣。

    士绅集团现在做的事情，其实和赵高当初指鹿为马没什么两样，你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士绅集团说你是什么样的人才重要。

    听完自家女婿的分析，崇祯皇帝心里好受了一些，同时也下定决心进行教育改革。

    皇极殿内，王承恩足足念了一个时辰，中途喝了两次水，这才把惩罚名单念完。

    崇祯皇帝这次一下子处理了京师一半的官员，受牵连的家族更是多不胜数，士绅集团的元气大伤。

    可是士绅集团敢跳出来反对吗？在绝对的事实和证据面前，他们不敢。

    私通贼寇，叛国重罪，这是原则和底线，这事没法洗。

    既然无法挽救，士绅集团立刻断尾求生，迅速和这些人做切割，同时谋划后备力量入场。

    朝臣私通闯贼的事情尘埃落定后，群臣开始请求崇祯皇帝开恩科，选拔人才，填补京师官员的空缺。

    对于这种合理的理由，崇祯皇帝当然不会拒绝，他下旨，待击退闯贼后就重开恩科。

    就在士绅集团憧憬着通过恩科推自己的后备军入朝，然后重掌权力的时候，一个对天下读书人来说天崩地裂的消息从山东传来。

    崇祯十七年四月十二，伪顺权将军刘宗敏领兵围困圣人故里曲阜，衍圣公孔胤植不战而降，率族人投降伪顺，并上《初进表文》，表示自己愿意率族人归附伪顺，并在文中称李自成是天命所归！

    此消息一出，天下震动。

    士绅集团被孔胤植的骚操作惊掉了下巴，皇帝刚在京师砍了一大群私通闯贼的官员，你这个天下读书人的代表就投降闯贼是吧！

    虽然说世修降表是你们老孔家的传统手艺，但是你能不能看清楚形势，现在崇祯皇帝还好好的坐在皇位上呢！

    何况崇祯皇帝身后现在还站着一个天使投资人，出钱出力替他保住皇位，保住大明江山。

    你这个时候归顺大顺，你让天下的读书人怎么办？

    大明读书人的根，断了啊！

    士绅集团已经预感到，继私通闯贼案后，一场新的风暴正在酝酿成型。

    这场风暴，将带走士绅集团积累三百年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