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和战场是不一样的。

    即便你的武艺已臻化境，足以凌驾于当场众人之上，可以打得过在场所有人，但你却又偏偏都打不过所有人。

    你手中的刀剑会在拼杀中卷刃，身体亦会受伤流血，内力也终将会枯竭。

    而敌方士兵却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无穷无尽地向你涌来，直至将你彻底淹没。

    剑仙又如何？

    逍遥天境又怎样？

    你能杀得了十个、百个、千个，难不成还能杀掉一万、十万、百万？

    只要是人，就会死。

    凡胎肉体，终有尽头。

    无论你多么强大，最终都会这些连绵不绝的战场给磨死。

    在踏上战场之前，李寒衣、赵玉真、谢宣等人还自信满满，认为自己很厉害，足以扭转战局，带领北离迅速取得胜利。

    然而，当他们真正置身于战场上的时候，才终于明白了战争的残酷。

    远远比十二年前的魔教东征更为恐怖。

    当初他们一人一剑，就能挡住魔教的千军万马。

    而今，他们所面对的，是南诀几十万的大军。

    尽管那些士兵望向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往往一个照面便命丧黄泉，但后续的士兵却仿佛无穷无尽一般，继续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前赴后继地向他们发起进攻。

    在他们的成名路上，手上都不可避免的染过鲜血，但却从没杀过这么多的人。

    明明他们才是挥剑斩敌的一方，但是心中却不由自主地被恐惧所侵袭，连握剑的手都开始颤抖。

    心惊胆战！

    往日的那份意气风发、睥睨天下的豪情，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无尽的惊惧与彷徨。

    南诀江湖中亦不乏高手，与北离剑仙齐名的刀仙高手同样存在。

    南诀第一刀仙摘月君、刀仙澹台破、以及笑天子等顶尖高手纷纷投身战场，主动对上了李寒衣、赵玉真、谢宣。

    双方实力差距不大，拼尽全力之下，几乎是两败俱伤。

    三位剑仙尚且如此，雷无桀、唐莲、司空千落等一众小辈自然更惨。

    不过短短数日，他们几人便已遍体鳞伤，若非华锦在一旁紧急救治，恐怕早已命丧战场。

    望着身受重伤的众人，萧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冲动。

    他身上的伤势不允许他亲自上阵杀敌，但是却能以另一种方式贡献自己的力量。

    于是，打定主意的萧瑟直接带着叶若依，径直找上了大将军叶啸鹰，干脆利落的表明来意。

    叶啸鹰身为三军主帅，虽无需亲自冲锋陷阵，但在昨日的观阵中，却不慎被南诀弓箭手一箭射伤，伤势严重，几乎无法起身。

    此时他正为此烦恼，不知该让谁来暂代自己指挥全局。

    按照常理来说，除了他以外，能名正言顺地统领琅琊军的仅有两人：一是萧凌尘，二是萧瑟。

    萧凌尘与萧瑟，一个是萧若风的儿子，一个是萧若风的侄子兼徒弟，两人皆是难得的将帅之才，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然而，当前萧若风的谋逆之名尚未洗清，导致萧凌尘依旧是带罪之身，不可能公开执掌军权。

    此刻见到萧瑟，叶啸鹰心中大喜，当即召集部下，高声宣布：“本帅如今身受重伤，已无法继续指挥作战。永安王才智过人，文武双全，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你们以为如何？”

    言罢，叶啸鹰的目光扫过下方的众人，静待他们的回应。

    然而，令叶啸鹰与萧瑟都始料未及的是，下方众将在短暂的对视后，仿佛瞬间达成了某种默契，场中的气氛骤然发生了变化。

    叶啸鹰心中猛然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恰在此时，一名将领挺身而出，直言不讳道：“大将军之令，我等自该遵从，但如今永安王虽已被陛下赦免，却尚未在太庙行礼，重入皇家玉牒，故而名不正言不顺，难以服众，如何能够担当统帅三军的重任？”

    叶啸鹰掌军二十余年，向来雷厉风行，一言九鼎。

    他原本以为，自己提出让萧瑟暂代统帅一职后，下方众将应该会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纳头便拜才是。

    却不想会被人一口回绝，当即面上就有些下不来台，目光死死地盯着刚才说话的那人。

    但他并未立即发作，而是强压怒火，沉声问道：“那么，依你之见，军中何人能够胜任此职？”

    那人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回答道：“自然是赤王殿下。”

    叶啸鹰怒目圆睁，心中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彻底破灭。

    他刚才便隐约察觉到此人可能已投靠萧羽，但仍抱有一丝侥幸。

    可事实打破了他的幻想。

    “好好好！”叶啸鹰怒极反笑，扫视着那些沉默不语的将领，厉声道：“他说赤王殿下最适合统帅三军，你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短暂的交流后，竟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末将等支持赤王殿下执掌三军。”

    “你们——”叶啸鹰气得火冒三丈，急火攻心之下，竟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只是他无暇顾及自身，一把拽过萧瑟，朝着那些将领怒吼道：“你们别忘了，永安王可是师从琅琊王，除了小琅琊王以外，他才是接手琅琊军最名正言顺、最合适的人选！”

    众将看着萧瑟惨白的脸色，以及刚才被叶啸鹰猛然拉扯时踉跄不稳的模样，心中支持萧羽的念头，反而更加坚定了。

    “大将军，赤王殿下本就为监军，如今您因重伤无法理事，那由赤王殿下接管琅琊军，亦属合情合理，请大将军三思。”众人齐声说道。

    叶啸鹰望着他们，愤怒之中夹杂着难以掩饰的哀伤：“为何你们偏偏要选择赤王？”

    众人脸上愧疚一闪而过，但随即表情又坚定下来。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

    二十年前，他们浴血奋战，拼死帮琅琊王争夺的皇位，被琅琊王轻易让给了胞兄。

    明明他们距离从龙之功，就差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最终却因琅琊王的谦让，沦为了明德帝因忌惮琅琊王而打压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