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练达,百艺皆通。
绝不是虚言。
伊喜心有防范,还是被齐四拐上了贼船。
一个,正在深入民情。
一个,正打算进入上层。
同为出世的智者,像是找到了同频道的鲸。
他们彼此是完全不同的教育体系。
越接触,越是好奇。
伊喜从未想过,能在这个世道里找到朋友。
齐四也是如此。
相遇之后,时间变得很快。
从第二次相遇,到踏进皇城,只有不到一周。
齐四却已经学了君子六艺。
虽然做不到窝头打鸟。
其他的,却都已经像模像样,堪比常人学了十年的水平。
而伊喜,只学了两种谋生手段。
摆渡,和做窝头。
别看他学得少。
伊喜的学习,和齐四的浅尝辄止完全不同。
齐四,也就是后来的齐玉卿,学东西三分钟热度,没啥耐心。
杂而不精,了解一下,也就行了。
伊喜却是一定要刨根问底。
从齐四那一点皮毛中,推到了传她手艺的手艺人。
再往下推,自己做的比六十年老师傅还好。
归来的伊喜,已经是一个经验老道的船夫、窝头大厨了呢。
江水谣的担心纯属多余,要是哪天春月令被流放了,他可以一边划船,一边在船上卖窝窝头。
可喜可贺。
……
进了皇城,就是作别的时候。
齐四告别了“小泥巴”,却没想到,下次见面,看到的是小蒹葭。
在约定好的时辰,齐四沉默了。
——人呢?
伊喜轻咳一声。
齐四瞥了他一眼。
哦,美人。
——博学的小乞丐呢?
伊喜在她面前晃了晃。
齐四:“兄弟,你挡我路了。”
伊喜:???
——某种程度上来说,能让齐四神情恍惚,放弃鉴定人才,一心想着见他。
——可能这个时候,小乞丐就已经被她放在了心上。
伊喜才想起来,之前的三个月,自己顶着的,是被诡异药物毁坏的、小乞丐的脸。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想好了暗号:“那,那个……我是‘威武雄壮的熊,翱翔天际的鹰’……”
世家公子,久违地感受到了几分羞耻。
虽然还没有网络,却已经提前感受到了念网名的感觉呢。
齐四终于认真打量了一下他。
第一眼:人才。
第二眼:好熟悉的人才标识。
第三眼:嗯,嗯???
看习惯了的同学,突然成了大明星,出现在电视上。
齐四现在就是这个感觉。
太超前了。
美色暴击之下,齐四感觉到了难得的懵圈。
——满城春色呀。
大离十分春。
七分在伊家。
未来的春月令靠近她:“四娘?今日不是要学乐吗?”
芳菲落尽,将他眉眼刻画。
……
大红的绣球,将摽梅诱。
风盈了满楼,有人恭候。
新娘子珠翠摇晃。
齐玉卿遥遥祝酒。
注意到他的失神,好心的提醒传来。
“——莫误了良辰。”
“——莫污了锦绣。”
说话的人堂上高坐,早就发现了苗头。
音醉了王侯,容不得春月令发愁。
伊喜突然有一种掀开新娘盖头的妄想——当然是妄想,因为那个和他走过山河的人,正坐在长廊尽头。
齐玉卿把酒喝干。
醉玉颓山。
青衣风流,伊喜不知道为何,想到了那天她的抬眼。
……
齐四扭开头,才问:“你……‘威武雄壮的熊,翱翔天际的鹰’?”
可她那瞬间的惊艳神情,早就被伊喜收进了眼里。
真真是星河,那么多年忧思百姓的心、熬夜不平的劳累,都在这一眼中消弥了。
……
邀千百人,开一场宴,帐下欢歌。
荣千百事,却好像都不是想要的。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这一日,春月令喝到酩酊大醉。
——伊喜。
从前,是闺阁女子梦里的蒹葭。
此后,只是[三江台]的司南针。
社稷的导航人。
代表着少年时代的小泥巴和小蒹葭,死在大婚的这一天。
鹰永远无法翱翔在天际。
很多年以后,春月令私下里想喘息片刻。
却除了笑,什么也做不得。
他只能是个君子了。
有人无人,都是如此。
他也会怀疑。
不,他没有怀疑过。
世家继承人的宿命,就是如此。
胭脂雨里,灯火暖热。
星烛摇晃,一滴一滴。
此心干涸。
……
就这样吧。
伊天赐拉起夫人的手。
从未拥有,何谈失去。
从未逾礼,也好。
齐玉卿永远不会知道,他曾心存妄想。
也不会知道,他曾怀过如此卑鄙的念头。
过去就在这里翻篇吧。
伊喜看向身边的夫人,扬起了一个笑。
当文书刻下他二人名字的时候。
即使是联姻。
伊喜仍然发誓。
他会一生对夫人负责。
一生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