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
施容出去了。
“报告首领,她出去了,我们一路跟着,她去了…垃圾场。”
说话的人停顿了一会儿,继而陷入了沉默。
因为他们看见,施容穿着今天那件衣服,拿着铲子,来到了垃圾场面前的尸体。
她拿出一个小铲子,无声的开始挖土。
她将土层上面的冰给刨掉,一铲一铲的开始挖土。
天气严寒,施容却累得满头大汗,她咳了几声,便接着挖。
她挖了很大一个坑。
将他们砍得七零八落的尸体一个个拼凑整齐,将他们的脸擦干净,衣服收拾整齐,将他们收拾成一排排的。
掏出点火器,将他们点燃。
那明黄色的火光亮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她烧了整整一夜。
足足五百六十三人。
她将骨灰全部收集起来,埋进了那个挖好的坑里面。
从附近找了个石头,她不知道写什么,所以没有什么都没有写,只是将石头插在那个土墓上。
做完这些,她累倒在石碑旁边。
周围静得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她抬起头,这里的夜晚没有星星,只有一层又一层的黑幕,“诶,你们都睡着了,能听我讲一下心里话吗?我在落城没有朋友,那些人也讨厌我,我没有人可以讲,所以只能跟你们这些睡着了的人讲。”
麻烦你们,听我说说话。
我知道你们不会回答,所以听着就好。
她说道,“不要嫌我烦……”
施容抱紧了自己,将自己缩成了一团,试图让自己感觉暖和一些,“我是一个很胆小的人,从小到大都是,除了泡在实验室,我没有其他的爱好,别人都说我学习很厉害,但他们不知道,我只会学习,除了学习,我什么都做不好。”
那些模糊的记忆再一次变清晰起来,原本记忆中的那个自己,正在跟现在的自己叠加。
割裂感没有了。
她前十八年的记忆也回来了。
普通人施容,跟异能者施容,此刻正交加在一起。
从头到尾,这都只是一个普通人蜕变成异能者的过程。
她是施容吗?
她是施容。
从头到尾都是她,没有别人。
所以她才会那么熟悉,并且得心应手的运用身边的一切。
她摩擦着手中的那枚戒指,呼吸格外的沉重,“我小时候有记忆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没有异能,所以才会拼了命的卷,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卷吗?因为我害怕成为你们。”
“我害怕成为…没有价值随时可以被舍弃的人,死在某一个不知名的角落,就像现在的你们一样,我很怕很怕。”
“所以我想你们一定也很怕,我很胆小,救不了你们,只能将你们给埋起来,是不是很没用?”
施容感觉眼底一阵酸涩,“更没用的是,我眼睁睁的看着你们被无辜屠杀,却不敢去阻止那些人,因为我怕,我怕他们也把我杀了,他们好可怕,我好害怕……”
坐在车子内部的时候,施容是可以用异能打破玻璃出来的。
但是她不敢。
她怕打破了玻璃,那个男人就会提起刀想她看来,她的手臂会像那只冻得通紫的残肢一样到处乱飞。
她怕她的异能显露,那些人会将她关进实验室,活生生的剖了她。
想到那片腥红的地狱,她就忍不住发抖,“那群人就像是恶鬼,想要将我拖进地狱……”
施容眼眶很红,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我现在好害怕,落城里面全部都是一群讨厌我的人,他们恨不得所有人都欺负我,我一个人,打不过他们,我、我不知道该去找谁帮忙…”
“对不起,我不应该哭,吵到你们了……”
“我没有罪,跟你们一样没有罪,但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的存在好像就是有罪的,连理由都不需要有…我们是不是不应该活着?”
施容哭得很安静,在落城这片土地上。
她连哭泣都是小心翼翼。
她用袖子将眼泪擦干净,“你们看,我多胆小,你们被杀,不敢冲上去拦着,受了委屈,我不敢说,只敢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世界上没有比我更没有用的人了。”
没有人会帮她。
施容在这里孤苦无依,偌大的城市,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没有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周围到处都是实质的恶意,这里不是安身之所,这里是囚禁人的牢笼。
她一时间有些迷茫。
可是除了这里,她能去哪里呢?
外面的世界危机四伏,到处都是变异的畸化种,一个不小心就会死无全尸。
这偌大的世界,好像没有一个地方是容得了她的。
她在那里坐了很久,直到清晨的阳光照到墓碑上。
当阳光刺到脸上的那一刻,施容红肿的眼睛动了动。
她才回了神,“抱歉啊,我没有办法给你们找个好一点的墓地就算了,还在这里烦了你们那么久,对不起,还有…这里是我能找到最靠近太阳的位置,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觉得晒,但是我总想让你们在阳光下站得久一点,这个世界太冷了,我想让你们暖和一些。”
她在这里站了很久,陪他们看完死后的第一个清晨。
等黑幕再次来临的时候。
施容走了。
正如她所说的,她一直是一个胆小的人,除了跑来这里哭,她好像什么办法都没有。
没有实力为他们报仇;没有权利指责清危团;没有能力攀爬高位;没有手段攀附其他人;没有心机挑起战争……
正如她说的,除了学习,她什么都不会。
施容是这世间最普通不过的一个人。
正因为普通,所以遇到了特权与不公,只能哭。
这不是个和平的社会,没有所谓的公平,也没有所谓道德指责。
也没有所谓的杀人偿命。
在这里,强者为尊,哪怕特权阶级无辜击杀一个人,那群人也只会说被杀者脏了他们的眼,强者永远无罪。
他们这种人,除了蜷缩着活,别无他法。
这是个令人绝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