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中,福贵唱戏给乡亲们打气。
终于,镇上炼出来了一块凹凸不平的大铁疙瘩。
全镇喜气洋洋,大食堂做了顿饺子来庆祝。
福贵夫妻俩领到饺子回了家,见姐弟俩睡得正香。
家珍不忍心叫醒姐弟俩。
毕竟这俩孩子跟着她送水,很少能睡个好觉。
尤其是有庆,从出生起几乎没睡过一个踏实觉。
不过,就在这时候,学校通知要去炼钢,因为今天区长来检查。
福贵犹豫了会,还是叫醒了有庆,带着餐盒,背着睡得迷迷糊糊的有庆,朝学校走去。
小路两侧,满是茂密的树木,树叶在微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二人身上,自然而温馨。
福贵叮嘱有庆:“有庆到了学校啊,用开水把饺子泡热了再吃。一次泡不热呢,就泡两次,吃凉饺子肚子疼。有庆爱吃饺子吗?”
有庆迷迷糊糊回答道:“爱吃。”
“爱吃肉吗?”
“爱吃。”
“那就好,有庆要是听爹的话,咱们的日子就越来越好。你看啊,咱们家现在也就是一只小鸡。鸡养大了就变成了鹅,鹅养大了就变成了羊。羊养大了就变成了牛。”
“牛以后呢?”
“牛以后就是共产主义啦,就天天吃饺子,天天吃肉了。”
说完,福贵抬起头,面带微笑朝前走去。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一切显得充满希望。
魔都的一家电影院里。
坐在一家三口中间的儿子抱紧羽绒服,“卧槽,我害怕。有庆不会被之前那个小孩打了吧?”
父亲皱眉,瞥了儿子一眼。
这孩子怎么回事?
又是担心龙二羞辱福贵,又是担心福贵在战场上出事,还担心福贵家被扣帽子。
现在看着人家其乐融融,居然又担心有庆被同龄人打。
这孩子难道在学校受欺负了?
想到这,他也顾不上看电影了,掏出手机给坐在儿子另一侧的老婆周娟发消息。
“老婆,儿子昨天放假回来就神经兮兮的。这怎么还害怕幸福了?”
刚发出去,他的手就僵住了。
因为就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面前的荧幕中。
有庆没了。
区长天黑以后到了学校,倒车时不小心撞倒了学校的院墙。
而有庆就在院墙后面睡觉。半院墙的砖扣到了他身上。
小小的孩子当场就不行了。
荧幕里,有庆浑身是血,福贵跪在地上绝望嘶吼:“有庆?怎么了有庆?答应啊。爹来了,给爹吭一声就行。”
荧幕前,男人怔怔地盯着屏幕,耳边回响着福贵绝望的呐喊声,眼眶逐渐泛红。
不是,这就没了?
乖巧懂事的有庆,从小到大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的有庆,就这么没了?
这当父母的,怎么能受得了啊?
荧幕里,家珍和福贵绝望流泪。
影厅里也响起阵阵叹息声与抽泣声。
男人长叹一口气。
好吧,看来自家儿子没问题,是这导演太不当人了。
他放下手机,低声说道:“报信的人说,区长也受伤了,在医院里……他坐在车里倒车,怎么受伤的?逃避责任吧?”
儿子点点头,“我也觉得是。福贵家怕是还要惹上大官了吧?哎呀!”
接下来,命运的确又给了福贵当头一棒。
但并不是因为区长是坏人。
而是因为区长是春生。
那个和福贵在枪林弹雨中,相互扶持活下来的兄弟。
春生很羞愧很痛苦,却毫无办法。
面对家珍那句“你欠我们家一条命”,只能羞愧应下。
所有人都无可奈何。
荧幕前,男人长叹一口气,抬手捂住眼睛。
太狠了,编剧实在太狠了。
还不如让春生是个坏人。
至少可以放肆地去恨。
儿子听到老爸叹息,安慰道:“爸,你别难过。后天他们公司要出同名小说,我看网上说估计是弥补遗憾的番外。到时候买本回来看看。”
男人点点头。
他想看看有庆的番外故事。
看,必须看!
……
画面暗下来,又八年过去,时间来到1966年,进入十年文戈时期。
镇长来到福贵家,带来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福贵的皮影留不住了。
好消息是凤霞的亲事有眉目了。
在镇长的介绍下,工人二喜来他家坐了坐。没说几句话,只是打量打量了他家的房子,饭都没吃,就走了。
夫妻俩也没想太多,不成就在找,关键还是女儿是否愿意。
过了两天,夫妻俩正在布店挑布,就听人说,一帮造反派来抄他家,领头的是个瘸子。
夫妻俩吓了一跳,赶紧往家走。
看到这里,荧幕前众人心里也是一惊,纷纷担心起来,不会是福贵以前赌博的事情被翻出来了吧?还因为皮影戏里的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在这个时代惹出事端?
然而画面一转,老两口急急忙忙回到家,就见到凤霞和二喜正在夕阳下,凤霞捧着涂料,二喜一手扶墙一手拿刷子,两人一起在墙面上画主席像。
原来,二喜只是带人来帮他家修房子。
荧幕前,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周娟感叹道:“真好啊。这片看得,仿佛我养了这么大个女儿似的。”
旁边的儿子摇摇头,“这么幸福,肯定要出事了。”
周娟这次没有反驳,只是长叹一口气,“人生不就这样吗?有悲有喜,珍惜当下的小幸福吧。”
这电影看得,仿佛她真的经历了一个人生啊。
拜托,至少给他家留点美好吧。
……
二喜跟凤霞结婚了。
二喜按家珍的嘱托,结婚那天叫了很多人,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时光匆匆,小两口感情很好。
一天,二喜带着凤霞回来看老两口,并带来个好消息——凤霞怀孕了。
家珍一边劝二喜这时候多多陪陪凤霞,一边感叹,“我当年怀凤霞的时候,你爹他天天都不着家。”
二喜问道:“爹那时候挺忙的哈?”
老俩口相视一笑。
影厅里众人也纷纷笑了出来。
毕竟大家都见过,他那时候的确挺忙,忙着摇骰子。
周娟笑了笑,望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叹了口气。
“哎,儿子,你推荐的这电影好看是好看,但我真是心惊胆战啊。”
儿子眼睛转了转,“妈,对不起啊。作为补偿,我给你推荐个好看的——《霸王别姬》,背景也是上个世纪。这个不惊险,放心看。”
“好像听过,等我回头看看。”
儿子点点头,心中偷笑。
确实不惊险。
从头悲到尾,根本不用猜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