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那位女士是美术导演林萍。

    后面那位微胖的陌生面孔，应该就是这次的造型指导了。

    男人看到陈潇，微微惊讶，显然是没想到他会来。

    但很快，他眼底的惊讶就被激动与自信取代，微微躬身，笑着伸手自我介绍道：“陈导您好，我是造型指导孙浩。”

    陈潇也站起来与二人握手，“孙老师好，林导好。”

    四人打过招呼后，都坐到投影对面。

    孙浩把U盘插在电脑上，打开主要角色的设计概念图，一边展示图片，一边解说设计思路。

    同时仔细观察陈潇和方荣的表情。观察了两分钟见二人都没什么表情，孙浩干脆把全部精力放在解说上。

    前两年的古偶剧因为丧葬风、违章建筑为人诟病。所谓“丧葬风”是指主要以白衣为主的极简风格造型，有的是剧情需要，有的纯属剧组偷懒。被观众批判后，又涌现出一股“违章建筑风”，使用大量金银发饰，梳复杂发髻，把头顶堆砌得像违章建筑一样。

    他很认同观众的观点。

    所以他在这两年，一方面仔细研究当下流行的审美，适当留白，提升设计的整体平衡感。

    另一方面也研究古典的造型，把古代妆造与现代的造型特征分开。针对特定时代的作品，还仔细剖析那个时期的特征。因此取得了广泛好评。

    所以，刚才见到陈潇，他也没紧张。

    修改是肯定得修改的，但应该能做到让陈导基本满意。

    解说完全部设计图，孙浩笑道：“以上就是全部概念图，有什么需要修改的还请各位指出。”

    方荣看向陈潇，“你对人设理解最深，要不你先说？”

    林萍也看向陈潇。

    倒不是因为他是编剧，而是因为他是老板啊。

    陈潇也不推辞，直接开口道：“孙老师辛苦了。不过，造型与人设的匹配度，比我想得低不少，可能得劳烦您大改了。具体来说，第一个问题是造型不匹配人物身份。比如说，雪见离开唐家堡后囊中羞涩，景天也没多少钱，他俩的造型太过华丽。”

    孙浩点点头，“陈导您说得对，不过古装剧里，观众比较偏好好看的造型。比如说，今天早上网上有个热搜——周天影视新剧《风云》的海报获得广泛好评。”

    一边说话，他一边打开网站搜索《风云》的海报。

    浑身绫罗绸缎，一头珠钗的女主角出现在画面上。她旁边男主也是打扮精致。

    方荣问道：“这是仙侠还是……仙偶？”

    “仙侠。”

    方荣眉头微皱。

    呃……那咋打架？

    不过，这是一家小公司的作品，经费紧张，打戏水平不高，应该主要用特效。小公司不容易，能做成这样算不错了。但咱们可是真打啊。

    方荣正思考措辞呢，陈潇先开口道：“不管他们，说咱们的。唐雪见的这身长裙，别说行走江湖，来公司上班都费力吧？”

    孙浩看着画面中一身极地长裙的雪见，一时语塞。犹豫了会，答道：“这相当于在现实和艺术之间做平衡。就像画画，为了美感，会舍弃一些现实。”

    陈潇语气平静，“这不是舍弃一点，这堪比月入5000的普通家庭的人，每天穿着不能洗的奢侈品外套挤地铁上班。合理吗？”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孙浩也不得不认同，放到现代背景下，这问题一下子就突出了。

    方荣见气氛有点尴尬，笑着打圆场道：“嗯，最近出了不少仙侠，他们的不真实感，一方面来自剧情，另一方面也是陈导所说的这种违和感。我也希望把《仙剑三》拍得非常真实。我也不是说他们不好，取舍不同你懂吧？有的剧就是给粉丝看的，必须做漂亮。咱们主打剧情，就要重视真实感。”

    陈潇点点头，继续说道：“方导说得对，而且穷不等于丑。拿唐雪见来举例子，离开唐家堡之后，兜里没多少钱，但又爱美，那就在现有经济条件下，把自己打扮漂亮点。你别把她当做女主角，而是要当做唐雪见。你别给她整这种，咱们的同事在物质发达的现代都不舍得买的裙子，好吗？”

    孙浩心里有点难受。

    这简直得推翻重做啊。

    可之前在其他剧组，包括一些投入三五亿的大制作，也相比真实感，更重美感。

    哎，方导说得对，选择不同。

    可……有点舍不得劳动成果啊。

    他小心翼翼地再次争取道：“陈导，你说得对。但我想请教个小问题。观众会代入主角，咱穿太破也不太好吧？”

    陈潇笑了笑，“我的主角经常死，穿破点算什么？说白了，我希望追求现实感，造型与人设差别太大，更会让观众失去代入感。比如，付不起学费的穷小子住首都大平层，合适吗？”

    孙浩尴尬笑笑，“不合适。我今天回去就改服装，肯定改。不过陈导，男女主的妆造还是要突出一点吧？来提示观众。”

    陈潇抿抿嘴。

    这人的脑子是被浇了浆糊吗？怎么就不转一转呢？

    他的概念图的确漂亮。但待在舒适圈不爱动弹是吧？

    他刚想开口，旁边的方荣笑呵呵地先开口道：“小孙啊，那是我跟摄影的工作，不是造型的工作，别抢我们饭碗哈。我会用镜头语言与调度，去提示观众看哪里的。这在电影中用得比较多，你可以回去看看陈导的《霸王别姬》。”

    方荣看了眼陈潇，继续道：“像在戏班里，小豆子在画面左侧吊腿，观众目光在他身上，老班主打一下右侧人堆里小石头，观众目光就跟过去了。不需要让小石头穿花哨的衣服，来体现他是主角。对吧？我没记错吧？”

    “对。”陈潇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