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爷,您是江南人,我家小姐可是地地道道的东京人,按理来说,你们两个应该没有见过。”
林晚棠轻咳一声,碧凡吐着舌头低下头去。
“见过顾大人。”
顾淮安急忙抱拳,“林小姐客气了。”
两人相顾无言,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不知林小姐召顾某前来,有何见教?”
“公子客气了,晚棠仰慕公子才华,这才特意请见,若是打扰到公子,还请公子勿怪。”
顾淮安轻声细语,“诗词篇幅难登大雅之堂,小姐过誉了。”
林晚棠浅笑盈盈,“公子太过谦逊。”
“就是,姑爷太谦虚了,东京城百万人口,又有几人能像姑爷这般,做出如此高绝而又旷古烁今的诗词。”
“姑爷是最棒的。”
顾淮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
只听碧凡突然话锋一转,声音有些微弱,“姑爷若是不在青楼里面写出来,效果可能更好。”
林晚棠止住笑意,猛得抬起头来,“碧凡。”
小丫头娇躯轻颤,不断往车厢里面靠去。
顾淮安不由自主的开始解释,“昨日观赏烟花,附近的位置都被坐满了,又听闻芙蓉楼里还有一些空座,这才……”
林晚棠温言出声,“公子穷经好学,身名远佳,又怎会做出这种自污身名之事。”
“而且家父也在朝中为官,一些迎来奉往之事,晚棠还是知道一二的。”
“即便,即便真有需求,也可以……也可以纳妾嘛。”
顾淮安微愣片刻,连连摆手,“不会不会,淮安一介文弱,做不得如此。”
话音未落,顾淮安就有些后悔了。
弱?弱毛线呐,哥们强的很,若是让人误会了,自己不得尴尬死啊。
碧凡噗嗤一声,她可是偷摸看过一些春风图的,这要是身体羸弱,小姐嫁过去不得受罪呀。
“碧凡。”
“小姐,我错了。”
碧凡将脑袋压得更低了,双手合十,赶紧往角落里挪去。
顾淮安恨不得找块地缝钻进去,搁在以往,他对榜下捉婿还是有些好奇的,可轮到自己,就有些哭笑不得了,心里没来由的开始反感。
可林府家大业大,自己初来京都,又是酒后犯浑,连定情信物都给了,想要否认也行不通。
可如今却是暗暗窃喜,林晚棠一颦一笑都能融进自己心里,天作姻缘,岂能不受?
“刚才离得不远,我在车中听闻公子有约,就不多打扰了。”
顾淮安急忙起身,“那顾某先行告辞。”
侧身掀开帘幕,回首望了一眼,点头离去。
待到顾淮安走远,碧凡又是一阵絮叨。
“小姐,你俩都是有婚约的人了,还这样客气来客气去的,太麻烦了。”
“速度相比那些话本来说,简直就是龟速。”
林晚棠轻抬妙手,在碧凡脑袋上轻点一下。
“今日来见顾公子,已经是冒昧之举了,你这傻丫头还多嘴多舌得,顾公子指不定如何多想。”
“小姐,听您这意思,不走了?”
林晚棠怔住了,她不喜欢约定俗成,对父亲安排的婚事也是打心底排斥,本想见上一面,再婉言拒绝。
可初一见面,总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待其离去,心底更是久久惆怅。
“多嘴。”
碧凡吐着舌头,抻出头来,对着离远一些的管家高声叫道,“林叔,小姐说可以回府了。”
顾淮安一边游走,一边恍惚,脑子里忍不住的开始相互映照,这世间竟有如此相像之人,一样的美若天仙,气质飘然,一样的淡雅如尘,温婉似仙。
两人坐在一起,心底没来由的宁静祥和,脑子里更是莫名想起一句诗词。
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人间桃李花。
蓦然间,顾淮安的心脏砰砰乱跳,脑海之中的画面越发清晰,一张温婉动人的脸庞好似近在咫尺,弹指间又缓缓后撤。
“我在府里等你。”
“我在府里等你。”
顾淮安仿若溺水之人,拼命想要抓住对方身影。
“不管其他,这门婚事,我娶定了。”
…………
熙宁元年后期,顾府新置的宅院,鞭炮齐鸣。
“顾大人还请停步,我等结伴而行即可。”
“多谢诸位前来观礼,照顾不周,切莫怪罪。”
“哪里,顾大人赶紧回吧,莫要让顾夫人久等了。”
街道之上,顿时笑声连连。
顾淮安满面红光,待到众人相继离去,这才回了府邸,脚步轻快的朝着后院走去。
推开房门,只见里面佳人相待。
“夫人久等了。”
林晚棠略微有些紧张,拽着衣裳没有答话。
顾淮安将门轻轻合拢,缓缓踱步来到床边,拿起一旁的秤杆,将盖在林晚棠头上的盖子轻轻去掉。
“夫人是否相信前世宿缘?”
林晚棠抬眼望来,温声细语里带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相信。”
顾淮安嘴角微扬,身子坐定下来,将林晚棠挽进怀里。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说来夫人可能不信,自从见过你之后,我的脑海里始终萦绕李太白这首诗词,好似异时空内,我曾与夫人说过此诗。”
林晚棠眉眼如画,“官人,妾身这里也有一句诗词。”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顾淮安眉心一动,神魂之内,一道若有若无的光亮缓缓升起。
“有你真好。”
…………
人生百年匆匆过,坟下凄凉枯木生。
“晚棠,我又来了。”
顾淮安提着一壶老酒,将身体斜靠在林晚棠的墓碑上,笨手笨脚的开始捣拾。
“重孙儿都长大了,也娶亲了,你是没看见,那场景可热闹了。”
“比你我成亲的时候,热闹多了。”
“院子里的小树也长高了,把你养的几朵兰花全给遮挡住了,不好。”
“我让几个孙儿,一人扛着一根铁掀,忙活了整整两天,这才给它移走。”
“那几个臭小子,一天天的就知道埋头处理公务,连身体都给糟蹋了,我得想想法,给他们练练。”
说到此处的时候,顾淮安苍老的面庞上,露出一抹狐狸般的笑容。
“还别说,效果挺好的,那几个臭小子休养几天后,气色比以前好多了。”
“兰花也一下子长好了,枯黄的叶子没两天就落了下来,然后又长出一些嫩芽。”
“和你在的时候,一样好看。”
顾淮安的泪水好似雨打芭蕉一般,止不住的往下掉落。
“说好的白头到老,你怎么提前就走了,将我一人留了下来。”
“最近这段时间,我都快分不清现实和梦里了,总感觉你在遥远的地方看着我。”
…………
临近黄昏时分,顾府前前后后一共来了几十号人。
“老太爷呢?你们是怎么看顾的,为何要让老太爷一个人坐在那里。”
“老爷,是老太爷不让我们跟着。”
顾含章轻叹一声,带着顾府子弟急忙走了过去。
“父亲。”
顾淮安打起最后一分精神,“都到了?”
顾含章悲从中来,哽咽道,“都来了。”
“那就好,父亲要走了。”
顾含章一下子跪倒在地,“父亲。”
顾淮安抚摸着儿子的脑袋,看着他满头银丝,心里也是无声悲来。
“痴儿莫要如此。”
“我走后,一切从简,勿要大办,将我与你娘安葬在一起。”
“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爹累了。”
顾含章泪水滑落,连连点头,“孩儿知道了。”
顾淮安最后望了一眼天空,又回眸看了一眼夫人的碑石,含笑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