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惟梦身躯猛地一震。她紧闭双眸，缓缓吸气，然后将身上的衣物整理妥当，强撑着身体从地上艰难站起。
“是门口那个怪物。”
苏木和她对视一眼，唇角勾了勾，“没错。”
“来都来了，就好好给朋友撑腰，余小姐觉得呢？”
他将从实验室顺来的资料递到余惟梦面前。
余惟梦却没有伸手接，“你说的对，这里的信息我都掌握了，接下来要借你的队友一用。”
苏木点点头。
“老齐，小末末你们和他们一起。”
一说这个，周末一下子止住眼泪，抽抽搭搭地冲过来，“苏哥，那你呢？”
苏木抬手在他嘴里塞了一个棒棒糖。
“哥去约会。”
“啊？”
周末震惊地睁大眼睛。
原本也想劝苏木休息的老齐也下意识地停住，“小苏，你是认真的？”
苏木弯了弯唇。
“当然。”
他指了指地上昏迷不醒的院长。
“在我回来之前，这家伙麻烦你们保护好。”
宋鹤眠还想说点什么，看着苏木的眼神还是没能开口。
关关扛起昏迷的院长，深深地看一眼苏木的背影。
【老婆怎么还往里面走啊？难道boss真的来了？】
【可恶到底是和谁约会啊！急死我了！】
【一定是boss吧！一定是！一定是！我的cp要复活了！】
等走出一段距离，苏木身体一晃，他扶着墙壁缓了一会儿。
抽出几瓶药剂喝掉。
感受着脉搏处传来的温热，他靠着墙壁缓缓坐了下来。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脸上所有的神情都消失了。
病弱的青年低垂着脑袋，曲起腿坐在地上，比想象中还要单薄。
可怜兮兮的一小团。
弹幕停滞了一瞬，顿时惊慌起来。
【丸辣！丸辣！老婆不是去约会！呼叫指挥部！快传齐大夫啊！】
【身为主播的老粉，我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演！你小子到底是怎么了啊！】
【主播该不会是压力太大终于疯了吧，进入副本之后他的状态就不对啊！】
【谁说不是呢，我的白切黑老婆变成黑切黑病娇啦！】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老齐你快回来啊，你叫小苏全身都是反骨啊！快回来啊！快管管这个不省心的孩子啊！】
【你们别太慌了吧，主播万一只是休息一下呢……】
弹幕一条条飘过，苏木拧开水瓶，喝了两口，压下嘴里的腥甜。
众目睽睽之下，他掏出一根熟悉的棍子。
撑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
另一边看到弹幕的老齐和周末只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立即闪现到苏木身边去。
余惟梦看着他们两个的样子，抿抿唇。
“你们还是让他一个人过去吧。”
老齐脸色一沉，“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小苏他到底怎么了？”
“你们相信苏木吗？”
“当然。”
“那就应该相信他的安排。”
余惟梦认真地解释，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根据我的计算，他确实是去约会的。”
老齐和周末对视一眼。
小末末直来直去惯了，忍不了一点，“余前辈，你就和我说说呗。”
没有人能拒绝卷毛小狗。
除了刚失去妹妹，心和石头一样坚硬的余惟梦同学。
“根据我的调查，妖红的来源是暴雪城的水。”
她绕过地上一群昏迷的人，走到桌旁，抽出一份资料递给老齐。
“这是我拆解的妖红成分。”
老齐皱了皱眉，接过那张纸认真查看。
余惟梦看向垂头丧气的卷毛小狗，轻咳一声。
“周末你和关关一起去把那怪物引到暴雪城的护城河。”
“宋鹤眠掩护。”
“我和齐若雪会尽快将妖红的治疗方法研究出来。”
周末瘪瘪嘴，不开心地咬了下棒棒糖，被自己师父拉走了。
宋鹤眠回头看一眼实验室深处，到底还是跟着他们离开了。
老齐用院长帮他们开门。
等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老齐才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原本的恐惧被担心苏木的情绪冲散。
这会儿冷静下来。
才意识到自己又要再次尝试治疗妖红。
……
银色的蝴蝶飞过平静的水面。
停在齐若雪的指尖。
恍惚间，往昔镜里的一幕幕好像就发生在刚才那个瞬间。
齐若雪已经死了，或者说他死了一次又活了过来。
那时候F9班只剩下他，周末，苏木，林野，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F9班的异能存在很多问题，平时总有人嘲笑他们，现在人少了，嘲笑的人更多了，好在队伍里没有人在乎。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在乎。
这天是大雪。
雪花洁白纯净，落在地上很快就被泥土沾染。
太阳出来之后，就会慢慢融化。
齐若雪这个名字是母亲给他取的，稍微长大一点总有人说他的名字太过女气。
他原本觉得像雪一样干干净净的做人，没什么不好。
但听的多了，连他自己都开始讨厌这个名字了。
那时候他会努力地健身，让自己变得强壮起来，对外自我介绍的时候也会说自己叫老齐。
后来再没有人嘲笑他了。
再长大一点，老齐变成了齐大夫，健身也成了他的爱好。
他们家世代从医，父母是西医，爷爷奶奶是中医。
但其实他哪个都不喜欢，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去打篮球。
只不过选专业和名字一样，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和强壮的外表不同，齐若雪的内心并不坚强。
虽然是班级年纪最大的，却总是充当和事佬的角色。
异能也是辅助类型的。
其实他很早就发现自己说诅咒的话会更容易灵验，但有些话对于他来说很难说出口。
在大雪这天，选中了一个暴雪医院的副本，齐若雪觉得这是命中注定。
他不如苏木聪明，不如林野强大，不如周末乐观，不如沈梧看得清……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优点。
但总归做为兄长，要更努力一点的。
进入副本的时候，只有他自己。
副本的其他人都是陌生人。
A级副本之前和队友一起通关过，这次自己一个人应该也能顺利的吧。
齐若雪仰头看着天空中飘散的雪花。
身形消失在了原地。
身为F9班的成员，进入A级副本理所当然的被孤立了。
好在调查进行的很顺利。
只是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这里的病患状态很不对劲。
明明是病房却像是实验室。
这里很多医护人员也并不合格。
但对于他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入夜。
隔壁病房又一次传来了小孩子的哭声。
等了好久，一直没停，也没有医护人员过去查看。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齐若雪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从房间里出来，刚推开病房的门就看到身着白大褂的男人对着小孩儿又踢又打。
“住手！”
“你在干什么！”
下意识地，他喊出了声。
那名医生的身体不如他强壮，看起来能打过。
简单评估过后，齐若雪冲了过去。
事情进行的比想象中更加顺利。
他成功制服了这名医生。
系统发布的任务是：保护所有医护人员。
齐若雪没忘，他只是把那人打晕，并没有伤害他。
小孩儿被他成功救了下来。
这小孩儿看着也就几岁，瘦的像是个小豆芽。
齐若雪尽力放轻自己的声音，怕吓到小朋友。
“小朋友你别害怕，已经安全，叔叔带你回病房好不好？”
小孩儿很乖，“谢谢叔叔。”
牵起那只小小的手，齐若雪将他带回小朋友原本的病房。
本该是平静顺利地结束，回去继续睡觉的。
变故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刚刚他救了的小朋友不知从哪找来的针，用力扎进他的手臂。
只一瞬，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小孩儿趁着他吃痛松手，用尽全力朝着出口的方向跑去。
可惜很快就被安保抓住了。
齐若雪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安保人员将小孩儿带走，看着同行的其他玩家出来查看情况。
等回过神来，左臂传来细细密密地痛感。
齐若雪倒吸一口凉气，拉开衣袖。
一抹鲜红的颜色刺得他眼睛生疼。
明明他都是按照规则做的，明明他做的都是对的，明明他是出于善意。
可是现在……
不该多管闲事的，不该想着做什么英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有一瞬间他真的恨这个世界，恨他的职业，恨他的过往，恨他自己竟然有这种念头。
但他很快平静下来。
下意识地抽出一根烟，又想起医院里禁止吸烟。
他就这么沉默着站了一会儿，就回到房间。
快速接受了感染妖红的事实。
只要他熬到通关副本就好了，治愈药剂能治好一切伤痛。
这个夜晚似乎格外漫长。
副本世界也没有雪花，虽然叫做暴雪医院，齐若雪却没看到一点雪的影子。
弹幕不断刷新打赏，都是苏木和林野给的。
他尽力挤出一个笑来。
“哥没事儿，别担心。”
回到房间里，齐若雪尝试用异能治疗自己，嘴里不停念叨自己身体健康，妖红病毒消失。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疼痛的感觉逐渐深入大脑。
像是有很多只蚂蚁不断啃食着血肉骨骼。
红色的纹路慢慢向上爬。
他故作镇定，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去医生办公室搜集相关资料。
给自己把脉的时候，掌心都是冷汗。
但这种时候他还算镇定。
撑到副本结束就好了。
在那之前需要想办法活下去。
只是当他翻开高级医师的工作汇报。
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截止目前，妖红病毒无解，只有少部分人感染后并未出现相关症状。
多次实验后得出结论，特殊血液的拥有者不会出现相关症状。
但实验表明，特殊血液中的物质无法提取。
齐若雪能看到，直播间的观众自然也能看到。
嘲讽F9班的同学发出的弹幕好像一根根小刺，比那病毒带来的疼痛还让人难受。
【这不死定了吗？】
【笑死，F9班再死没人了，我听说他们原本就八个人，现在只剩下四个了。】
【这竟然也能成为班级。】
【他们异能这么弱能活下来才奇怪吧。】
【有些人别太落井下石了，齐大夫平时没少帮大家。】
【呵，有治愈药剂谁还需要他啊。】
这些人真讨厌，只要他开口诅咒，无论是这些幸灾乐祸的观众还是副本里的这些恶心的人都会死。
只要他开口说出诅咒。
他的诅咒很灵。
只要他想……就一定可以做到。
齐若雪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红色的纹路，更多的情绪涌上心头。
直到眼前飘过一条熟悉的弹幕。
【F9班：“我去给你买两个橘子”同学打赏了：两瓶治愈药剂，并备注：我需要老齐，齐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不会熬药。】
是苏木。
齐若雪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柔和起来。
不能诅咒。
他是医生，理应治病救人，只要这个世界还有善意，就是值得拯救的。
一旦开口诅咒了，就没办法回头了。
他记下特殊血液的相关报告，一个人前往实验室。
保护医护人员其他玩家会完成的。
他需要做的就是尽力活下去。
做实验的时候，齐若雪突然庆幸自己是学医的。
曾经他无比厌恶的来时路，成了此刻救命的关键。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原来自己也是喜欢治病救人的。
当他读了很久的书，通过许多考试，取得医生资格证的时候。
当全家聚在一起讨论医术的时候。
当他第一次被痊愈的患者感谢的时候。
当他第一次收到锦旗的时候。
当他用自己的能力保护了朋友的时候。
当他成为更好的自己的时候。
很多很多个时刻，他感谢过去坚持下来的自己。
小苏和小林一直发弹幕陪着他。
小周那家伙进副本去了。
要是知道他感染妖红，肯定会被吓哭。
齐若雪无奈一笑。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通过不断地实验，他终于能够顺利提取特殊血液中的有效物质。
只是……
红色的纹路已经几乎覆盖了他身体的全部。
停下实验的时候，齐若雪已经不觉得害怕了。
他想，人在极限状态下果然会创造奇迹，有了这种提取关键因子的方法，不久之后妖红就不再是绝症了。
会有很多人得到治疗，重获健康。
这么想着，死亡突然也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他尽力露出一个笑容。
“抱歉，小苏……你是新的班长了，替我照顾好大家……”
【不要走，齐大夫……】
【再见，齐大夫。】
原来他也是有粉丝的人。
齐若雪笑了。
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听到系统冰冷的声音。
【玩家齐若雪淘汰。】
银色的蝴蝶扇动翅膀飞向远方。
副本外等待的人只剩下眼泪和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