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入暮，桌子上的菜剩的七七八八，酒壶倒是空了两个。

    喝了酒，肖煊与肖岚面色红润，深秋夜风也不觉得冷。徐妈妈不放心，送来了披肩，也给肖煊拿了一件。

    肖煊谢过，垂眸沉思不语。喝了几日的酒，这一壶酒叫他已经醉了。肖岚今日也多饮了几杯，看着肖煊愁苦的样子，觉得也是不容易。

    刚才听他说来，这一切都是肖宗文和范志行的想法。肖煊真如自己所说，只想回北渡与刘玥厮守，好好过日子。

    可是如今，他们以刘玥为质威胁他，刘虎都差点死了，肖煊不敢赌。

    “我想与你合作……”肖煊抬眸看肖岚，满眼酒意，有些茫然却真诚。

    肖岚之前应酬，酒场上的话只信两分，可如今肖煊的样子，她觉得可信。

    “我知道你来就是说这个，若是你跟我模棱两可胡说八道，我早就将你赶出去了。”

    肖岚举起酒盏，一饮而尽，再去摸酒壶，已经快见底了。

    “不过我父亲不信任我……我只能把我知道的所有消息都告诉你。”肖煊说的话，刘虎也说过多次。

    不过，就算这样，也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强。肖煊被他父亲送来当炮灰，某些时候还是需要提供些消息，才好运作。也正是如此，肖岚可以利用这些消息对他们的真正目的进行猜测。

    “知道，那就合作愉快吧。”肖岚将壶里的酒倒空，一人分了半杯，碰的叮当一声，一饮而尽。

    “我最近会催我父亲带我一道做生意，到时候你就死皮赖脸的来吧。最好让你那个便宜祖父来，跟我父亲说一声。”肖岚想着最近这些日子，只有修葺城墙是大事。

    “好，那就等你消息了。”肖煊饮下杯中酒，起身准备走，却因酒劲上头一个站不稳，又坐了下去。

    海棠正巧来送醒酒汤，放下汤碗，连忙去扶。

    “奴婢扶您出去吧。”海棠看周围没有家丁小厮，只好红着脸伸手去扶。

    肖煊点点头，伸手搭在她肩上，由她扶着往门口去走。

    肖岚看他们二人，觉得肖煊是真醉了。不过肖煊本就不是那般在意这事儿的人，上次布庄抢生意，他可是将那些夫人小姐们哄得服服帖帖。

    只是这样的男子，竟是个恋爱脑，一腔真心送给了那个单纯的刘玥。

    海棠将肖煊送到门外，正好看门的小厮在，便转交给小厮送他回酒楼。她看着人渐渐走远才转身，眼角余光一撇，只见巷子口有一个熟悉的人影看着自己。

    她看着那人许久，心中感到雀跃，却也隐忍不发。

    那人也看她许久，最终还是上前。

    “海棠，你们搬到这儿了。”

    来的人是迟雨，几日不见略显憔悴，可却依旧如之前一样，衣着干净整洁。

    “嗯，这个院子静，夫人喜欢。”海棠之前对迟雨还是有点心意的，只是没想到经历这么多事，迟雨竟还帮着孙少华说话，所以她有些失望。

    迟雨点点头，不再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之前的海棠很好哄，他给她点好吃的，好玩的，就会叽叽喳喳跟他说个不停。还会请他在老爷面前说好话，多来看看肖岚。可自从肖岚当了家，海棠也不需要求着他了，倒是迟雨要去求海棠，多在夫人面前说说老爷的软话。

    迟雨觉得，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形象，一瞬间就崩塌了。他不再是海棠的救世主，唯一可以求助的对象，他在她面前已经没有当初的优越感。缺少了这个优越感，他便是个普通的家奴，如今便是自卑到底，觉得抬不起头来。好在之前虽然老爷不当家，可是自己出去当了个小掌柜，不说生意风生水起，也能打理的井井有条。

    也或许就是因为如此，他突然重新找回了自信，觉得自己可以在夫人面前说上两句，可转头看看，自己最终也不过是个随时可以抛弃的家奴。那个城北布庄已经换了个人去打理，是夫人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掌柜，经验丰富，处事老道，自己只去门口看过两眼，就看出来自己与他的不同。

    “你最近在做什么，找到活了吗？”

    海棠还是关心他，黑夜里虽看不清楚，却也能看出来他不如之前。迟雨在孙宅里除了孙少华最好看的一个男子了。他不高大，却长得秀气，举手投足之间自带一股子高傲的劲。跟哪个丫鬟小厮说话都不客套，可却偏偏对自己柔声细语的哄着，所以海棠之前觉得，自己或许某天会与他成为一家人，共同在孙宅一直过下去。

    可时过境迁，有些东西一下子就变了，谁也都不是以前的人了。

    “没找，夫人心善，给我的银子够我好好活着，几年不用找活。如今也没有你，我也不需要负担什么，就这么随便过着也挺好。”

    海棠站在门口台阶上，迟雨站在台阶下，迟雨看她要抬头看。海棠丰韵，背着院子口的灯笼也能看的出她脸色红润，肉乎乎的脸上皮肤十分细腻，也不知道是不是擦了胭脂，嘴唇红的很好看。海棠在这些姑娘丫鬟里不算是好看的，不如茉莉俊秀，没有方晴晴可爱，可在迟雨眼里，海棠那双含水的眼睛，是全天下最好看的。

    “哦……”海棠被他说的脸红，垂眸不语，却也不回去。

    “刚才你送的是肖煊公子？”说这话时，迟雨紧紧盯着海棠的眼睛，生怕错漏掉什么。

    “嗯……与夫人饮酒喝多了，扶他出来。”

    “他……虽然身世不好，若是你能跟了他，也算是享福了。”迟雨看到刚才海棠扶着肖煊时候的羞涩，他能从她的脸上看到少女的心思。

    海棠听他这么说，瞬间落了脸色，刚才因见他的喜悦消失殆尽。

    “跟他做什么？我跟着夫人好得很。你若想说这些，就回吧。”海棠生气，怒声说完，转身就走。

    迟雨见她真气，伸手就去拉她衣袖，一着急却正巧抓在了海棠的手上。这一抓，却再也不松手，海棠扭着要抽回手，可那手上力道却加重，丝毫不放。

    “做什么！”

    “我错了，我不该说你……我只是想你了。我担心你跟别人走……”迟雨眼眶红红，忍着心中酸涩，说出真心话。

    海棠见他如此，又软了下来。

    “夫人对我很好，我是见过夫人吃苦的。你那日与夫人说的话，大不敬。你若也觉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套说辞，我也必定不会跟你好的。”

    迟雨忙摇头，“不觉得，我只是觉得……我配不上你了……”

    海棠红了脸，扭捏的抽回手放到身后，“夫人还是看中你的，你若是想回来干，夫人不会不要你。之前夫人就说过，要把铺子给你，说给你当个掌柜，这样才好将我……”

    说到这，海棠不说了，迟雨却是心如乱麻。他后悔万分，可又不想舍弃面子再去求夫人。

    “是我错了……”迟雨觉得说出口的话都是苦的。

    海棠看他垂首，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听出他声音的颤抖，“我帮你与夫人说说？”

    迟雨没抬头，却是点了点头。

    “我改日再来。”

    “你住哪啊？”

    海棠还没问出口，迟雨就逃也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