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谢九辰是他的儿子,那也比不上谢镇陵。
皇帝至今都记得那个十六岁的少年,是如何将他从与西鸠的那场战争中拖出来的!
谢镇陵是因为他才瞎了的,而瞎眼的少年,还仅率八百骑兵便深入了西鸠腹地,灭了敌军的核心势力,俘虏了西鸠数十名贵族!
大虞能有今天这安稳的日子,谢镇陵当属首功!
可惜啊这孩子在西鸠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受尽非人的折磨,睁眼闭眼都是在生死边缘挣扎。
不详的爹,怨憎的娘,凄惨的他。
他这个做舅舅的不拉他,谁拉他?
这孩子身上,也流淌着他大虞皇室的血脉啊!
谢望舒又疯又糊涂,放着这么好的孩子都不要……
甚至,当年还有一个叫云螭的双生子,被她的人给扼杀在了少年时期。
若是那孩子活着,或许能跟谢镇陵一样厉害呢。
皇帝眉头紧蹙,颇为遗憾,他膝下有九个儿子,却是无一人能与谢镇陵相比的。
至于谢九辰,因为上官芷的原因,这个儿子从生下来,就不讨他喜欢。
虽然是个有野心有手段的,可他就是喜欢不起来!
要不是谢望舒一直在背后支持,谢九辰只会是他众多儿子里过得最惨的那个!
所以此时他完全不能理解,孟裳霓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会选谢九辰。
“皇兄,你还犹豫什么?莫非为了一个外人,想断自己亲儿子的姻缘?”长公主冷笑着看着皇帝,连个正眼都没给谢镇陵。
谢镇陵早已习惯了她的绝情,他定定的看着长公主,隔着一段距离,眼里也只有一个模糊的极华丽的身影。
六年没看过她了,脑海里的印象已经逐渐模糊,只剩一个张牙舞爪的疯女人形象。
年幼的他,在西鸠的日子,每日一睁眼,迎接他的便是凄厉如恶鬼般的咒骂。
“你怎么还不死!你是孽种,是我这辈子的耻辱!”
“我恨你!”
那尖锐的声音如同利刃,一次次狠狠扎进他幼小的心灵。
她一边流泪,一边恶毒的诅咒他,满是污垢的手指如铁钳一样掐着他的脖子,直到他快没了呼吸。
那个时候,才三岁的谢镇陵一心想死。
或许只有他死了,她才会解脱吧?
也好……
一条命给她,便再也不欠了。
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时刻,小小的他心中只有绝望。
他如同一个被世界抛弃的玩偶,无人怜惜,无人疼爱。
可她偏偏每每在他濒死时,又松了手,一盆冷水,数个耳光,将他弄醒。
她笑的扭曲阴沉,“你怎么能这么轻易死了……”
“不能……你不能死的这么痛快啊!”
随后,便是更加残酷的折磨。
她便把西鸠加在她身上的折磨,以数十倍的方式回馈到了年幼无辜的他身上。
他的身上布满了伤痕,新伤叠着旧伤,有被鞭子抽出的血痕,有被刀刺出的伤口,甚至还有被火烧过的焦黑。
每一处伤痛,都是他悲惨童年的印记。
在那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他没有温暖的怀抱,没有温柔的话语,只有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可笑的是,那样的谢望舒啊,却像是呵护天下至宝一样,护着谢九辰。
他们才像是亲母子,而他,比捡来的还不如。
她有多爱谢九辰,就有多憎恶他。
那个时候他站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绝望里,甚至抓不住一缕光。
渐渐地,他好像成了一个无情之人。
死不了,他便想逃,逃出那地狱一样的牢笼……为此,他不顾一切的拼,去杀,终究是踩着尸山血海,离开了她的控制,走到了今天的地位。
大虞知道他们关系的人不多。
回到大虞的这几年,他们也仅仅是表面上看起来相安无事罢了。
最重要的是,谢望舒无法再像他年幼时一般拿捏他了。
太和殿内,谢镇陵很快就收回落在长公主身上的眼神,他转过身,只见孟裳霓还跪在地上,小小的,嫣红的一团。
他半屈膝蹲在她的跟前,一双手扣在她的肩头,薄唇错在她的耳边,沉沉道,“你会后悔吗?”
孟裳霓分明感觉到隐忍的克制,只要他想,她整个人都能被他捏碎。
她只是沉着脸,压低了声音,“镇国公,将来会后悔的,是你。”
谢镇陵的胸膛起伏着,手指收拢了几分,心头像是被剜了一块,可终究做不到在皇宫里对孟裳霓强娶豪夺。
那无疑是要毁了她。
他就那么深深的看着她,一双浅灰色的眸子里完完全全只剩她一人。
“既如此,本公祝懿德县主,初心不改,顺遂一生。”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扣着她肩头的手一松,一把将她捞了起来。
转瞬间,他话音一转,“只是辰王府规矩众多,懿德县主待的楚伯府,自然比不上。”
“倒不如在与辰王成婚前,留在宫里好好学学做王妃的礼仪和规矩,方不会丢了辰王的脸面。”
说罢,他看向皇帝,“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立刻反应过来,好一招缓兵之计!
他直道,“甚好,甚好,朕的儿媳自然是不好做的。”
随后眉头一蹙,看向孟裳霓,“懿德县主,朕会让皇后亲自教你规矩,这段时间,你便留在皇宫,直到成婚日到。”
不是商量,是圣意命令。
他根本不给孟裳霓拒绝的机会。
一旁的长公主眉头紧拧,先前该骂的都骂的差不多了,此刻纵然不满,也收敛了许多。
罢了,狗皇帝已经是退了一大步,她若是逼得太紧了,或许会适得其反。
她打量了孟裳霓一眼,她虽已是处处得体,可王妃终究与普通命妇不一样,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辰儿的脸面。
皇后是天下女子的德行典范,且是个性子温和谦恭的,跟着她学规矩,倒也能真学到东西。
想及此,长公主便淡淡一笑,“日子本宫已经看好了,下月初一诸事皆宜。”
说罢,她又看向孟裳霓,“懿德县主,那一日,本宫亲自送你出嫁!”
这无上的光荣,全帝都的贵女都求不来!她着实是抬举她!
孟裳霓微微福身,乖乖巧巧的谢了她的恩赐。
长公主衣袖一挥,腰肢轻扭,在皇帝跟前转了个圈儿,笑着离开。
经过谢镇陵时,她连步子都没停,全然是将他像空气一样无视。
从小到大,这畜生都不配跟辰儿抢东西,更何况,还是女人!
今日,是谢镇陵自取其辱!
直到长公主走出太和殿,都还能听见她咯咯的笑声。
春风得意,她也得意。
孟裳霓收回目光,直冲皇帝又行一大礼,“陛下,臣女还有一事相求。”
她眼神暗了暗,淬起了一抹毒光,“去皇后娘娘宫中学规矩前,恳请陛下恩准,许臣女去一趟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