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绽一露,便是摧枯拉朽之势。
众人见此,更是卯足了劲儿,用肉身去撞击大门。
汴雄,朱公公,还有辰王府管家徐瑞到了的时候,便眼睁睁的看着那大门哐啷一声倒地,卷起滚滚烟尘。
那一瞬间,就像是把他们的脸踹在地上狠狠摩擦一样。
他们是坐马车来的,而孟裳霓则是直接骑马来的,前后不过差了一炷香的功夫,竟真让这些刁民把育婴堂的门都给拆了。
汴雄死死的攥着拳头,几乎要把指甲嵌进掌心里。
朱公公的眉头拧的死死的,他恼怒的瞪了汴雄一眼,“你干的这些蠢事!到底是如何露了马脚,叫这个女人抓住把柄不说,还让她这么轻易就破了门!”
他的眼神暗了暗,声音也低沉了许多,带着浓浓的威胁之意,“我警告你,此事你只能硬着头皮,一个人扛下来!”
“但凡你敢供出幕后的交易的任何一人,你整个汴家都得陪葬!”
汴雄一边冷汗涔涔,一边心头生出浓烈的憎恨。
他稳了稳心神,“朱公公放心,我汴雄从不做没把握的买卖,我在寒州开了那么多年的育婴堂,可从未出事。”
他经验足的很,自然准备也十分充足。
“只是到时候,也请朱公公跟各位大人通通气,无论如何得捞我一把,若我汴家真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我也不敢保证与诸位的交易内情,不会泄出半分。”
“我们本是一条船上的人。”
朱公公冷笑一声,老奸巨猾的眼里是一抹寒光,他伸手拍了拍汴雄的肩,“只要你守口如瓶,一切都有我们。”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徒留旁边的徐瑞一脸难看。
他已经派人迅速通知了辰王殿下,估摸着殿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准王妃行事太过大胆,她甚至明明知道汴雄是殿下的人,还要搞这么一出,此事还得由殿下亲自来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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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婴堂。
院子很小,屋子很多,数十排小屋子连在一起,密密麻麻的,此刻一座座小屋的门都紧闭着。
院子正中间,还有一座佛像,佛像镀了金,在沉沉的乌云中散着诡异的暗光。
孟裳霓带着众人涌进,整个育婴堂却是诡异的安静,只有数个婆子丫环在院内走动。
“稚儿!”
“妞妞!”
“阿宝!”
众人顾不得那些婆子丫环,急急切切的推开一个又一个小屋的门,却都是失望而归。
这么多的屋子里,竟是一个孩子也见不着!
“人呢?”众人又急又恼,他们分散开去,几乎要将整个育婴堂翻个底朝天。
孟裳霓站在那尊佛像下,一双黑眸比乌云还沉。
汴雄进来时,一看见她那脸色,便又挂起一脸慈悲的笑。
“辰王妃,汴某早就告诉过您,育婴堂做的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他身边跟着两圈护卫,将他严严实实的护着。
他说罢,抬头看了一眼院中高大的佛像,“你气势汹汹的带人来搅局,这是寒了佛祖的心呐……”
孟裳霓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既是不怕,捂这么严实做甚?”
汴雄从护卫们的缝隙中瞥向密密麻麻的穷人,只觉得脖子凉悠悠的,他把手腕上的佛珠捏的紧紧的,“我虽问心无愧,可架不住有心之人往我身上泼脏水,引得不明真相的百姓们对我恶行相向不是?”
说罢,汴雄便冲虎视眈眈的众人道,“天地良心,诸位明鉴。”
“我汴雄一生菩萨心肠,光明磊落,初到帝都,我便用半数家产,施粥布堂,试问诸位,哪个不是受我恩德?”
“你们能活下来,全靠我!”
“如今不过是受人挑拨几句,竟要硬生生拆了我的育婴堂,毁了孩子们幸福的起点?”
他假惺惺的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诸位如此助恶灭善,往后这大虞,谁还敢做好事?”
“汴雄,你别装了,狼林孩子们的尸体,都发现好几具了!”
“那是我们的孩子啊!”
众人完全不买账,已经失去孩子的几个亲长站出来,双眼猩红的盯着他,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你这育婴堂,如今又为何一个孩子都见不到?”
面对质问,汴雄丝毫不急,他一只手背在身后,腰杆挺的直直的,“早在你们送孩子进育婴堂时,我就说过,会尽全力给孩子们找好人家收养。”
“孩子们进育婴堂的前几天,各位也是前来探望,他们可都是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当初,你们谁也没有不满吧?”
“再后来,他们之中运气好的,我就送给大户人家做养子,养女去了。”
“运气不那么好的,也能进大户人家给公子小姐做伴读,再难,都不会比跟着你们饿死难!”
汴雄信誓旦旦道,“我费心费力给孩子们寻了好去处,到头来却被你们如此怀疑?”
“什么狼林孩子尸体,就不能是有人故意陷害我,用了孩子们曾经穿的旧衣服,用了其他孩子的尸体?”
他意有所指的看向孟裳霓,“哦?各位都是听了‘准辰王妃’的话吧?”
“这位辰王妃倒是有意思的很,之前可是楚伯府的世子夫人,恰好,犬子与那楚世子长得有几分相似,辰王妃心里有怨气想报复。”
“看在佛祖的份上,汴某不会怪你。”
孟裳霓‘休夫’的壮举,就算是帝都的普通人也都知道。
只是没几个普通人见过她,此刻知道她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孟娘子’后,众人的眼神又多了一丝震惊。
“安排孩子们的事到底也是我做的有些不妥,诸位稍安勿躁,我会给你们每个人补偿的。”
汴雄伸出五根手指,继续道,“五两银子!我给每个孩子的家人五两银子补贴,诸位可还满意?”
他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扫过这些穷酸货。
这个世上,就没有钱不能解决的事。
他可不信,上千人里没有一个不心动。
果然,他这一番行动下来,已经隐隐有人褪去先前的怒火。
汴雄则继续加高筹码,“十两!我给诸位十两,你们的孩子去大户人家之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们也能如他们一样过上好日子!”
十两银子,足够一个普通之家整整三年的收入了。
孩子没了,再生一个就是了,就当是卖了猫猫狗狗,什么亲情,哪有钱重要呢?
重赏之下必有懦夫!
这一招他在寒州用过,百试不爽!人性如此,谁也逃不过。
他唇角勾着笑,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嘲讽,落在孟裳霓身上,仿佛是在宣布她的败局。
“我呸!”
他那笑还没爬到眼角,一口唾沫星子就擦着护卫们的缝隙,精准的落在他的脸上。
是稚儿娘。
她把手里的那锭小小的三两银子,狠狠的向汴雄砸去。
“我只要我的稚儿!”
“我们人穷志不穷!再多的银子也不及孩子重要!”
“孟娘子……辰王妃,她可是王妃!我们早就听说了,那个楚阳干的混账事!他不死都是老天不睁眼!”
“辰王妃从未做错什么!”稚儿娘红着眼,嘶吼道,“我不信如今已是堂堂王妃的她,会平白无故的冤枉你!”
阿宝爷爷也气愤道,“我们不要钱,只要孩子!”
“你要真是问心无愧,让我们再见上孩子一面,若孩子们真的平安无事,我们跪下来给你汴大善人磕头道歉!”
人群中还有人微微有所犹豫,毕竟十两银子真的极诱人,片刻功夫,却听墨竹也开了口。
“各位永远不要忘了,孩子才是根本,十两银子又算什么?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昂首挺胸,一头高束的长发被春风吹的肆意飞舞,“孟娘子不止是辰王妃,还是陛下亲封的懿德县主!”
“袁满大师的名字你们也一定听过了!等育婴堂的事处理完,孟娘子会安排各位跟着袁满大师去种良田!”
“那才是一辈子的财富!”
墨竹所说,的确是孟裳霓的意思。
她一番话,让众人齐齐躁动起来,看向孟裳霓的眼神,可比汴雄要给十两银子来的火热。
他们都是袁满大师良种育田成功的受益者,都是打心眼里感谢这位农业大家的,若能跟着袁满大师,这辈子都有保障了!
汴雄也愣住,他看着始终风轻云淡的孟裳霓,简直无法理解,她一个内宅妇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些稀奇古怪又郑重要害的点子!
乌云之下,佛像的暗光笼罩在孟裳霓身上,她黑沉沉的眼底都是杀气。
“汴雄。”她红唇一动,“看见你周围了吗?全是孩子们的阴魂!”
她冷沉沉一句话,汴雄下意识往周围看去,阴风阵阵,就像一只只小鬼藏在乌云中,张牙舞爪要吸食他的血肉。
他的嘴唇忍不住哆嗦一下,硬着头皮道,“辰王妃,你少来吓唬我!没有证据的事,就是子虚乌有,是污蔑!”
孟裳霓,“是吗?”
谁说她没有证据了?
她眯了眯眼,就听见阵阵马蹄由远及近,一抹暗紫色在乌云下,策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