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枯木轩长大。”

    “除了偶尔去一次奉天市以外，枯木轩的宗门，便是我之前，人生的全部。”

    “时代在变，但枯木轩的传承，从未变过。”

    “直到一年前，我的师姐，陆流苏，在一个夜晚，很突兀地找到了我。”

    “她说，如果以后，师门要将你奉为圣女，你一定要出去走走。”

    “半个月，甚至十天，你一定要出去，离开奉天，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那时候，我不压根不懂。”

    “因为啊，这枯木轩的圣女，本该是她，本该是我那风华绝代的师姐。”

    “之后，便出了那档子事。”

    “我一直记得那天，本该是圣女传承的日子。”

    “全宗弟子，都收到了一份视频。”

    “里面，是我的师姐……”

    说到这，她停了下来。

    后面的话，她没忍心说下去。

    周明录的脸色，更是黑得不行。

    那一天，是枯木轩在圈子内，颜面尽失的日子。

    即将继位的圣女，偷跑出了山门。

    被两个黄毛灌醉，带去宾馆撅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后来，宗主请了诸位见证。”

    “当众废了师姐修为，逐出师门。”

    “那时候啊，我就在师姐身旁。”

    “修为被废，应该是悲苦之事吧？但是，她在笑呢。”

    “笑得很开心。”

    “她说，你一定要出去走一走，一定要出去。”

    “原本我是恨她的，恨她丢了枯木轩的脸，恨她给枯木轩抹了黑。”

    “恨她，砸了枯木轩的招牌。”

    “但是，她被废去修为时的笑容，却一直浮现在我心里。”

    “我和她一同长大，却是第一次看见，她是那般的发自内心。”

    “所以，两个月前，当我得知我成为圣女候选人时。”

    “我做出了我人生中，第一次的选择。”

    “我逃了。”

    “踩上飞剑，一路往南。”

    “直到，我遇到了一个莽夫，和他打了一架。”

    “他拍飞了我的师门令牌。”

    “为了让他还我令牌，我在清河市蹲了他一个月。”

    “后来，我和他们这群人，玩到了一堆。”

    “我才发现。”

    “原来啊，人生，真的可以自己选择。”

    “而朋友们，不会问你为什么要这么选。”

    “也不会指责你选择错了方向。”

    “他们只会默默站在你身旁，为了实现你的选择，提供一些帮助。”

    “比如，给灵怪和保家仙提供身份令牌。”

    “比如，出于本心的替天行道。”

    “又比如，放任一个凡人，为了赚钱而胡闹。”

    “虽然最后搞砸了，可他们并没有阻止。”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选择权。”

    “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走上哪一条路。”

    “而我，也包括你们。”

    “我们，没有选择。”

    说到这，赵倩兮明显有些难过。

    她吐纳了接近二十秒，方才继续说道：“今天，是我赵倩兮继任圣女，大婚之日。”

    “明天，枯木轩内门事务，便由我一人独断。”

    “还请诸位贵宾，日后多多照料。”

    “拜托。”

    她一抱拳，仿佛江湖儿女一般，豪爽至极。

    凌子虚却忍不住了。

    “我选你妈！”

    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正准备说什么，凌乘风却一把拉住了他。

    “各家自有各家的规矩，别冲动。”

    “想清楚了，这里不是清河，你也不是仅代表你自己。”

    “你代表的，是我们天机阁。”

    凌子虚捏紧了拳头，深深呼吸着，最终还是坐了回去。

    另一头，站在礼台旁的师父与师娘，方才松了口气。

    “你看，我就说嘛。”

    “咱们宗门里的男男女女，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想通了，自然最好。”

    师娘喃喃着：“爱不爱的，并没有那么重要，不是么？”

    师父嗯了一声，却又心疼得不忍直视。

    司仪再度上台，朗声道：“请圣子！”

    “二人携手！共种灵木！”

    “从此，如藤缠木，百年相合！”

    周浩游从另一侧出现，手捧一颗灵木。

    大大方方走到赵倩兮身旁。

    将灵木递了过去。

    “师姐，种下这颗灵木，你就是我娘子了。”

    “以后，枯木轩，要靠我们俩，发扬光大。”

    “你开心吗？”

    赵倩兮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宗门里每一个人都是如此，我们也将如此。”

    “我们的儿女，也会如此。”

    “我不知道你在外面经历了什么。”

    “但你既然选择了回来。”

    “那便是做好了准备。”

    “所以，走吧，一起去，将它种入圣坛。”

    赵倩兮深吸一口气。

    依旧没有抬手。

    “我还想等一个人。”

    “等一个莽夫。”

    “他是我这场梦的起点，我希望他能在此，见证我这场梦的完结。”

    “让我，与他道个别。”

    周浩游那一直挂着笑的脸，终于沉了下来。

    “守山大阵已开，不会有人拜山了。”

    “师姐，做你该做的事。”

    “这是我们命中注定的枷锁。”

    “你挣脱不了，我也挣脱不了。”

    话音刚落。

    陡然间。

    轰的一声巨响。

    天空之中，竟然模糊地出现了一层薄膜！

    那，是枯木轩守山大阵遭受冲击，自行启动的征兆！

    紧接着。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响彻整个山顶！

    “赵倩兮！”

    “滚出来！”

    “你爹我登门来讨债来了！”

    台下贵客们，皆是纷纷站起。

    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如此精纯的佛门狮吼功？行字辈的高僧来了？”

    “这些僧人不是修童子功的么？怎么会有个女儿？”

    “老兄，说实话，这份功力，有点吓人呐。”

    “怎么还有人搅局啊？这不耽误吃席么？”

    “是啊……”

    众人议论纷纷。

    就连九华真君，也站了起来，凝目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唯独天机阁特供的一桌，却终于纷纷露出笑容。

    凌子虚更是咧开了嘴，一巴掌拍在凌乘风肩膀上，乐道：“走吧？”

    “你最想看的乐子，找上门来了。”

    台上的周浩游，却一把拉住了赵倩兮的衣袖。

    将灵木再度一递。

    “种吧，求你了。”

    “不管那是不是你的情郎，我无所谓。”

    “枯木轩，经不起两次这样的折腾……”

    赵倩兮看着灵木，深深呼吸着。

    陷入了长久的纠葛。

    直至枯木轩宗门高手，全数飞去声音方向时。

    她终于伸出了手，握住灵木。

    “那不是我的情郎。”

    “但他，是我的……”

    “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