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所化的僧人步步向前。

    金色莲花如海如潮，佛光普照、梵音渺渺。

    大半个小镇，似乎都已经被金光笼罩。

    但是，与那白石牌楼下的人影距离越近，僧人越是隐隐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明明那金色莲花，已经盛开到了人影身边。

    明明那浩渺佛光，已经将牌楼染成了金色。

    但娲皇圣人的身影，却依旧隐藏在一片阴翳之中，让人看不清深浅。

    僧人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并且停下了脚步。

    佛门的天目神通，化作一道金光直照前方，破开人影周身的阴霾，看到了她此时的本相。

    僧人脸上的从容之色，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不见。

    也正是在这一瞬，人影周围，那圣人神韵凝聚而成的百兽生灵，突然间变得双目猩红。

    它们不再害怕、不再恐惧，甚至对于身边的金色莲花、金色佛光，都完全不再理会。

    原本在佛光影响下，只知虔诚叩拜的神韵生灵，也突然停下了动作。

    它们开始长出匕首般的獠牙、刀锋般的利爪。

    根根骨刺破开表皮，尖锐的指向身边，片刻前还彼此嬉戏玩耍的同伴。

    它们从原本的天真活泼，迅速开始变得狰狞了起来。

    它们相互试探、相互攻击，拉帮结派又彼此对立。

    它们创造痛苦、创造仇恨，并且在痛苦与仇恨的驱使下，愈发癫狂的投入到了杀戮之中。

    女娲圣人的神韵本源，在此时突然表现出了一种，充斥狰狞戾气的自相矛盾之态。

    在这种近乎爆发的恶念、戾气影响之下，原本盛开的金色莲花，都有了逐渐枯萎衰败的迹象。

    随着杀戮的继续，娲皇圣人身边，大片大片的神韵生灵不断死去。

    而剩下的神韵生灵，则带着更为狰狞恐怖的愤怒与仇恨，踩着同伴与敌人的尸体，杀戮的愈发狂暴。

    直到最后，一切鲜活的生灵百兽，皆化作累累白骨堆积成山，再无一丝生机留存。

    而那位远古时期，曾经采集无数先天神圣精血，缔造凡间妖族，让世界变得丰富多彩、充满生机的妖族娲皇。

    后来又抟土造人，以仙神道体为参考，创造出人类这一先天灵种，被奉为人族之母的女娲娘娘。

    此时，她的道心神韵仿佛由生而入死。

    从创生万灵、仁慈温和的圣人，变成了如今那白石牌楼之下。

    周身有无边白骨环绕，万灵生机就此寂灭，一切生命终归死亡的灾厄化身。

    代表着死亡的白骨，化作遍地而生的荆棘利刺，迅速向周围扩散开来。

    金色法莲被白骨贯穿，死亡与毁灭的神韵，将佛法结成的神韵金莲撕碎。

    僧人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回到初至此地时所站的位置，才终于止住了脚步。

    “身为混元圣人，却以身为子入局量劫，还吸纳天地劫气入体，此举与妖魔何异？！”

    中年僧人沉声喝问。

    但对面，白石牌楼下的晦暗人影，却只是继续站在原地，并不回答。

    沉默片刻后，僧人收敛了那些许薄怒，闭目长叹一声道。

    “由生而入死、由创生堕入毁灭。在希望的破灭中，衍生出无边的痛苦与绝望。

    小僧明白了，想必当年巫妖量劫之时，举棋不定，无奈只能坐看人、妖相残的你。

    才是内心深处，最痛苦的那个啊……”

    一时间，被累累白骨与遍地骨刺，压制落入下风的金色莲花，逐渐开始重整态势。

    以一种出尘超脱的空性，凌驾于一切死亡、痛苦与绝望之上。

    扭转局面，顶住了白骨神韵的反扑势头。

    僧人就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似的，悠悠感慨出声。

    “只是……想我那前世的通天师尊，他不忍最后截取的一线生机断绝。

    竟不惜以圣人之力入局量劫，意图设下大阵，汇聚万仙万灵之力，强行逆改天地大势。

    结果，却引发了一场圣人大战。

    若非鸿钧道祖亲至，一力镇压全部量劫因果反噬。

    恐怕那反目成仇的道门三清，最后谁也别想活着离开万仙大阵。

    然而即使是如此，最后道祖也未能压制量劫反噬。

    不得不选择与天合道，平息劫波。”

    佛祖所化的僧人重新睁开双眼，看向那白骨堆中的人影，眼中略带悲悯之色。

    “现在你不仅选择亲自入局，还如妖魔邪祟一般，将劫气化作自己的力量，此乃万劫不复之举。

    这次，不会再有道祖出手，如当年拯救他的三个徒弟那样，拯救你了。

    女娲，你或许会成为六圣之中，除了准提以外，第二个因死亡而出局的圣人。”

    僧人的语气很温和，甚至还带着些许的悲伤。

    但话语出口，却犹如利剑，犹如当头棒喝。

    直白而毫不遮掩、毫不留情。

    “或许吧，但那又怎样？”

    沉默已久的人影终于作出了回应。

    面对僧人言语中，如同重锤般一次次砸下的压力，她却并无畏惧退却之意。

    “你既已不再是当初的灵宝道人，选择归服西方，成佛作祖。

    那么当年巫妖量劫究竟因何而起，金乌十日，又为何凌空炙烤大地，引发巫族不满。

    其中真相，想必你最清楚不过，今日却还能频频旧事重提，果真厚颜无耻。”

    僧人闻言面色不变。

    即使是被娲皇圣人，直言点破往昔量劫因由，他也依旧坦然应道。

    “正因知晓那西方准提，当日暗中引诱金乌出巢，挑起争端等不耻之举。

    故而小僧才会在修行有成时，于灵山之上、诸佛面前，先斩准提、再败接引。

    历经多番波折，终于重整旧时西方教，化作今日佛门，令一切重新开始。

    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如今的佛门已经放下，已经与往昔诀别，不再是曾经的西方教。

    娲皇圣人，您又何必纠缠于已然既定、无法改变的往日因果。

    迟迟不愿放下执念，做别过去，面向未来重新开始呢？”

    中年僧人看着前方的人影，神色愈发真诚恳切。

    仿佛是一位置身局外之人，正怜悯的看向另一个在深潭之中，苦苦挣扎。

    明明即将溺水而亡，却仍旧不肯回头的蒙昧者。

    神韵金莲开始重新绽放，在石板路上、在田地里、在白石牌楼上，皆有金色莲花盛开。

    甚至，就连那充满死亡与毁灭神韵的白骨堆上，也有金色的莲花张开花瓣。

    那是超脱于幸福与苦难之上，一切皆空，跳出因果纠缠之外的神韵之力。

    在这种力量下，一切喜怒哀乐、三灾八难，皆化为虚无。

    哪怕是道祖鸿钧，也无法抵御的量劫之力。

    在这片放下一切、超脱一切的神韵佛光之中，也逐渐淡去，直至彻底消解于无形。

    此时，即使是那满地的白骨骷髅，也一个个的洗去了杀戮的戾气，放下了痛苦与执念。

    似乎除了伏地叩首，向那僧人虔诚礼拜之外，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此次洪荒量劫，唯有我西方佛门能解。”

    身穿白衣，肩披金色袈裟的中年僧人双手合十，郑重道。

    “三界四洲、十方诸岛，天地人神鬼、蠃鳞毛羽昆，凡所有一切众生之悲恸。

    洪荒寰宇，自盘古开天、鸿钧传道以来，无穷量劫之苦难，唯有我佛门能度。

    如今，我西方佛门乘天地大势而来、乘万法大运而至，无人可阻。

    娲皇圣人，即使是你，也一样。”

    ……

    下章预告：

    圣人的道心之争，失败将意味着屈服。面对咄咄逼人的灵山佛老，局势又将如何发展？